时隆业二十六年,三月二十。
厄都西边沅县某个庄子上的一个老嬷嬷暴毙了。
死了一个老嬷嬷本不是什么大事,身为奴才伺候着主子本就一生劳苦,年轻时落下什么病根或者有了什么隐疾,年老了突然暴毙也是常有的事,袁知县本来也是如此想的。
直到府门口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击鼓的是一对作奴仆打扮的兄妹,为的自家祖母鸣冤。
“小民状告的是我们东家的二姑娘,那恶人狠心杀害了我家祖母,状纸在此,求县官老爷明察!”
兄妹俩跪在知县县门前,神色激愤的高举着状纸。
“你们东家是谁?”看门的衙役接过状纸扫了一眼,问道。
“是户部的尚书沈大人。”
因着鸣冤鼓被敲响的缘故,府门前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听到此事有关沈尚书,顿时一片哗然。
“沈尚书是个顶顶的好官嘞!怎会出了一个沾染了人命官司的姑娘?”
“这被告的二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许是个表了不知道多少辈的亲戚。”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知府派出的官差眼见人群越来越吵嚷,喝了一句,“莫要喧哗!”
小心翼翼的捧着状纸,转身匆匆回府向袁知县禀了此事,袁知县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碍着沈尚书的名号,却也不敢领了官官相护的名声而激起民愤,便出了府门。
看着门前的一圈百姓,袁知县摸了摸胡子,提高了声音对跪在下首喊冤的兄妹二人道:“你兄妹二人放心,若此事为实,本官定会给那恶人一个惩处!你二人随本官至堂前。”
说罢,又亲去扶了兄妹二人一把。
那兄妹二人顿时一喜,相望一眼,齐齐说了一句,“谢大人。”
袁知县点了一个衙役道,“张列,你带两队人,去尚书府传讯嫌犯……”
“大人,那恶人如今在城外的庄子上,小民可为大人领路。”陈大的眼珠子囫囵转了两圈,倒也没敢笑的太过谄媚。
袁知县不免多瞧了一眼陈大,此事有些蹊跷。堂堂尚书府的姑娘怎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庄子上,若是犯了错被罚去的,许是那死者对她多有苛待,或许这陈大也参与其中。
真相如何,一问便知,便挥了挥手,让陈大同张列去了。
张列领了命便带着陈大一同前往庄子上。
张列走后,袁知县略一沉吟,虽说这被告沈家姑娘在庄子上,不管里头是个什么内情,好歹还姓沈,还是要知会沈家一声,招来一个衙役,与其耳语几句。
城西的庄子上,沈蓉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看着屋外刺眼的的阳光,眼睛微眯着,倒是有一种久违的享受。
前世被流言蜚语搞得她待在家里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那些谩骂的字眼就在她的对楼,门前,以及她的每个联系方式上源源不断的传来。
曾经,她也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她一直都隐藏的很好。
她最终还是被挖出来了。
于是她开始装可怜,一边在网络上装作已经被网暴到自杀的境界,一边看着他们的关心留言捧腹大笑。
怎么会这么蠢。
她怎么可能会自杀,她可是纸傀儡一门的第十八代传人,要收拾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因为因果关系,只有对方先种下恶因,她才能报复而不必遭受天谴。
后来,她假装自杀翻车了,就到了这里。
她想留在这个世界。
沈蓉从架子上取了铜盆去井边打水洗脸,不知怎的却没端稳,“咣当——”一声,铜盆掉到了地上,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地上的水滩倒映着她清澈的眸子,沈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急声喊道,“姑娘!出事了!”
沈蓉抬起头瞧了一眼,见是枣儿,心里又是咯噔一声,也不再管地上的铜盆了,便出声问她,“枣儿,出什么事了?慢点说。”
屋子里的金氏也透过窗户缝隙竖起了耳朵往外看着。
“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是姑娘你杀了人,奴婢眼尖,远远的看见领头的是陈大那小子。”枣儿匀了口气,又恨恨道,“定是那陈大不满姑娘昨天对他的责骂,指不定把哪的污水泼到姑娘身上了!”
杀了人?要说杀人,她最应该先杀的就是陈大和她妹妹了,而且怎会有人看到她杀人,更何况,她有纸傀儡……这是赤果果的陷害啊!
沈蓉心底似乎是有根弦断了,沉声打断了枣儿的义愤填膺,“枣儿,你去站在桂嬷嬷屋外瞧瞧里面,千万别进去。”
枣儿看着面色有些发冷的自家姑娘,一个转身,撒腿就跑向了桂嬷嬷屋外,从窗缝里瞧见了些东西,又捂着嘴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对着沈蓉点了点头,一脸的惊恐。
原来是告她杀了桂嬷嬷呀,只不过是死了一个奴婢而已,与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她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往桂嬷嬷克扣的补汤里加了一点点料,追根溯源还得是府里那位担责。
沈蓉放下心来,捡起地上的铜盆,重新打了一盆净水洗了把脸,让枣儿为她输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吩咐道,“枣儿,你与娘亲待在房中,哪里都别去,也万不可相信旁人的任何说辞,没得好心却平白害了你家姑娘。”
枣儿生性比较胆小,若是他们拿捏住了枣儿用来逼迫她,或是用救她之名诓了枣儿,免不了要让枣儿吃些苦头,更何况她的娘亲也在这里。
“是,姑娘。”枣儿仍是面如土色。
“蓉儿,”金氏倒是冷静,扶了扶发髻上插着的那根鎏金步摇,“有你大伯在,你会没事的。”
“娘亲保重。”什么狗屁大伯,上次就是他送你最后一程的,还指望?
金氏就是太相信沈罗禹了点,沈蓉想着,也许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回沈家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