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厄隆业二十六年,隆业帝下旨选秀。
“朕令户礼二部奉持此谕,通晓州郡,凡女及笄之上,花信之下,容姿端秀,莺音正仪,复耽擅六艺之华者,皆侪甄进之列,着尔持朕谕,呈名验身。着于本年辰月末,品选昭媛,进奉良娣,正隆阴阳,匡盏厄之旻安,续宗庙之绵延,钦此。”
盏厄选秀每四年一次,在正式三选之前若是不想入宫,便可定下婚嫁,以避选秀。
每至选秀,户部与礼部奏报皇帝,待圣旨降下,立即行文各州郡县,汇花名册至礼部衙门。
各州选送秀女,须得提前到达厄都,在正式三选的前一天前往宫门前广场集合。
三选中的第一选,是由内监察视挑选,又称首先察看整体外形: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均排除在宫女之外;其次察看五:检查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等是否有不周正的,若有一处不周正即淘汰,而后听声,若声音混浊、嗓音粗浊,或应对慌张的即被淘汰;最后查看举止:先是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她们行走数十步,对那些腕稍短、趾稍巨者,即淘汰。
第二选则是由嬷嬷察其密处,有异者即淘汰。
第三选则是需备选秀女们在午时之前,于顺安门前下车,按照各自户籍所在地并按年龄序齿排队,鱼贯而行,从顺安门入宫,由长道过涂林门至丹若宫住下。
宫内供有花茶点心以备享用,亦有每名贵女配一名宫女伺候。
每日未时选阅,酉时结束,备选女子六人一组依次前往翠锦宫前花园供帝后选看。
三选均落则充入后宫作宫女,入内务府学习礼仪以备后用,二十五岁之前未被幸则可出宫。
姜祈作为沈尚书之女,是以直接过了二选,入住了丹若宫西侧殿。
四个人一个屋,倒是不挤,姜祈进来的时候就只剩了两个靠窗的,看着确实是冷了点。
先到的那两人正自来熟的聊着。
“听说丹若宫后面有一片梅林,那些宫女们说还有腊梅可以看!”
“真的吗?我还没有见过宫里的腊梅林,我家后面种了两颗梅树,每年这个时候都可好看了!”
“那我们可以一起……”
跟着姜祈的宫女有关紧了窗户后。安静的铺床。
姜祈冷眼瞧着那宫女铺完床,从袖中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打赏了那个宫女。
屋里其他两个宫女瞬时对姜祈高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看向鸢容手中的银子。
“奴婢鸢容谢贵女。”鸢容心中大喜,本听说这沈家贵女乃是个娇纵的,可是被嬷嬷安排到就听天由命了,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有十两银子的打赏,看来应该是个好脾气的。
贵女中的红衣尖脸的见着,瞥了那两宫女一眼,“自家富贵都守不住,怎还看着别家的?”
黄衣的则是不解道,“姐姐,好端端的说什么富贵。”
姜祈冷冷的望了一眼那红衣的贵女。
红衣贵女倨傲的回看着姜祈,嘴中不依不饶,“郉容,出去。”
她身后的宫女低下头行礼后退了出去。
姜祈走了许多路,如今正是累的时候,只想睡觉,不想打架,便自顾自的脱了鞋袜上床歇息了。
睡着睡着忽觉风灌进了脖子,凉飕飕的,耳边又吵闹的紧,睁眼一看,窗户大开,再看屋内,余下的一张床已经铺好,看来那一位贵女已经来了,只是现在人不在。
两位贵女折了梅花,正玩闹着。
“鸢容。”
姜祈喊了一声,鸢容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姜祈又喊了一声,鸢容也没有出现。
那黄衣贵女看了一眼姜祈,欲言又止。
“这窗户是谁开的?”姜祈冷着脸道。
红衣贵女闻言转过头来,见姜祈冷着脸,以为是对她发脾气,就呛了一声,“窗户?谁开的窗我哪知道?许是你睡的时候本就没关。”
姜祈又看向黄衣贵女,“你知道么?”
她连连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窗户,还是鸢容?说。”姜祈已经在穿外衣了,鸢容是拨给她的宫女,若是鸢容出事,打的可就是她的脸。
“她、她在丹若宫后面的暗香园。”黄衣贵女小声道。
姜祈满意的点了点头,把脚伸进鞋子,却感受到一阵凉意,低头仔细一瞧,用手揭开鞋垫,底下铺着一层不知哪来的还带着点冰碴子的土。
她抬眼瞧着那两位贵女,黄衣的眼神躲躲闪闪,红衣的倒是一脸不知所谓。
姜祈冷笑一声,将鞋子扔在一边,从包袱里拿出另一双鞋子穿上,站了起来。
优雅的对两位贵女行了一个官礼。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户部尚书沈家嫡女,沈祈。若是鸢容有事,别怪我动手。”
撂完狠话,沈祈便迈着从容的步子去了暗香园,留下两个一脸错愕的贵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姜祈在暗香园的石子路前定住了脚步,“代号五七,鸢容在没在里面?”
【已检测到符合鸢容的影像】
“你还算有点用。”
【窗户是…】
“我知道。”姜祈面上不显,心中早已百转千回。
红衣的是盐运史家的庶女范影儿,与宫中的贤妃沾亲带故。却是落选。
黄衣的是阮郡某县商贾之女盛如云,被赐给了陈王作孺人,陈王登基后也封了妃。
而没来的那个则是程御史家的嫡次女程幸安。
前世的沈祈和程幸安几人同住一屋,后来程幸安为陈王正妃,沈祈为太子侧妃。她多次在宫宴上见过程幸安,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厚重的王妃礼服里,看起来并不高兴。
沈祈是嫉妒的。
嫉妒她可以站在月无痕身边。
为此作为静妃的沈祈还单独的留下了程幸安,一顿冷嘲热讽。
当时的程幸安听完也不还嘴,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只道,“娘娘教训的是。”
沈祈说着说着也觉得没意思了,便叫她回去了。
后来两人也是相见两不语。
只是姜祈想不通的是,为何程幸安会用自己的命换沈祈一命。
两人生前的关系并不好,唯一联系的大概就只有一人是陈王正妃,一人对陈王爱而不得。
姜祈仿佛又听到皇后殡天的国丧钟声传来。
整整响了六十四下,举国皆欢。
谋反之人,死了自是活该。
皇帝念旧情,依旧按着皇后规格办了程幸安的身后事。
姜祈与程幸安同游的那段时日,她也是沉默寡言的,只在月无痕死的那天宣泄情绪似的整整说了一夜的:死的好。
后来讲的话也多了,大多都是关于月无痕的。
她以让出皇后之位给沈蓉,用她的命换沈祈一命,谁料沈祈撑不住死了。
月无痕励志做一个明君,当初刚登基朝堂根基未稳,他不可能废后,便答应了程幸安的请求,只冷落着她,如猛虎一般蛰伏着,等待时机一举废后,斩草除根。
“你知道我名字怎么来的吗?”
“我出生时曾死过一次,后来又活了。她们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可我也不想选秀。”
“我原本就是该死的。若不是我,母亲不会死。”
再后来便整天枯坐在衍庆宫门前,看着人来人往四季更迭,变得更像一根木头了。
姜祈叫她,她便会回一句,“我是程幸安,不是陈王妃,也不是程皇后。”
“我想她了。”
而后又是枯坐着。
姜祈收回思绪,加快了脚步,从石子路走进了暗香园,大声喊道,“鸢容!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