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是个很容易讨女孩子喜欢的少年——高高瘦瘦,穿格子衬衣休闲裤,戴着蓝绿色细腿儿眼镜,性格温和,清秀文雅,同时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和乒乓球——标准的漫画中的翩翩少年——当然就有不少女生一下课,就有事没事地聚在周舟周围,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以至于曾有一段时间班里的男生都对周舟产生了敌意,可是反应迟钝的周舟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和往常一样,午饭后回到教室,路漫漫随便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刷着QQ空间等周舟喊同学们出去打球。周舟兴高采烈地从凳子底下抱出篮球走到一堆说笑的男生旁边:“嘿!打球去吧。”那群打闹成一团的的男生看到他过来后突然就不说话了,一个个默默地散开,留下周舟拿着球茫然地看着大家。路漫漫抬起脑袋朝周舟耸耸肩,周舟郁闷地向他走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柳轻盈从教室外面走进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耳朵里依旧挂着耳机,面无表情地迎着周舟走过来。路漫漫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伸出脚,柳轻盈没有防备,一下子被绊住了。就在她快要趴到地上的时候,周舟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把手里的球扔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地从底下扶住了她——确切地说,是接住了她。
柳轻盈抬起脑袋,周舟终于看清了她睫毛下覆盖着的眼睛——没有戴眼镜,一单一双的眼睛里盛着一汪清水,却没有丝毫的波澜。她乌黑发亮的双眸仿佛是立体的,深邃有着黑洞般看不见的诱惑力和延伸度,但却居然在黑暗中散发着春日阳光般的明媚和芳香,这本是两个不相关的景,甚至是相生相克的物,但在她的眼睛里,却并没有发现一丝融合的痕迹,也没有一毫生硬的接口。
一花一世界,一眼一此生。很多年以后,在周悠悠的婚礼上,周舟看到手机里笑靥如花的柳轻盈时,突然念出了这句话。
路漫漫依旧安静地低着脑袋玩手机,就好像刚刚伸出脚的不是他或者好像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发生。柳轻盈的身体笔直地与地面形成一个30度的斜面,周舟撅着屁股弯着腰伸出手紧紧握着柳轻盈的手。周围的男生脸上是定格了的目瞪口呆,有那么一两分钟——周舟敢跟路漫漫打赌有那么一两分钟,时间是静止的。
柳轻盈的脸通红通红,她低下头,两三秒后抬起脑袋,淡淡地说:“麻烦你再扶我一下吧。”然后就反抓住周舟的胳膊想要起来,可是毕竟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单单依靠她的两只胳膊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起来。周舟感觉到柳轻盈使出的力量后回过神儿急忙扶她起来。柳轻盈和周舟面对面站着,她撩过遮住眼睛的刘海,笑笑说:“同学,谢谢你。”
周舟惊讶地看着她,一朵白莲在眼前徐徐开放。洁白的牙齿,唇上淡淡的血色,脸颊上一深一浅的酒窝,月牙弯的眼睛里射出的隐隐约约明亮的光芒——周舟记忆中那个清澈纯洁的笑容渐渐明晰,那个被唤作“轻盈”的女孩,就是眼前这个曾被他怀疑有自闭症的同班同学——柳轻盈!
不等周舟回答,柳轻盈就随手拍拍身上的灰,从周舟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后翻开了汉语字典——其实她身上是没有灰尘的,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挨着地面——后来路漫漫说那是她故意在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窘迫,“这个女孩很要强呢。”路漫漫这么对周舟说。
周围的男生——很幸运,没有女生在场——被解开穴位了似的齐刷刷“嘘”声一片,柳轻盈没什么反应。倒是周舟,拉起凳子上的路漫漫就往外走。
柳轻盈抬起头看着周舟大步走出去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微微皱着眉头妄想通过嗅觉辨别出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香味。
“你发什么神经?”操场上,周舟责怪道。
“没事呀。”路漫漫合上手中的手机,看着周舟,“就是腿蜷在桌子底下有些麻了,想伸开舒服舒服,没想到她正好就从那儿过。”
路漫漫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他知道柳轻盈压根就不会摔倒似的——他总是能让自己很无辜——周舟不得不佩服他这一点——明明不相信但又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
“你……好吧。”周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姑且你是无辜的吧。”
“诶,我给你讲哦。”在和路漫漫回宿舍的路上,周舟神秘地对他说,“柳轻盈的眼睛会笑诶……她的眼睛居然会笑。”
路漫漫“呵呵”笑笑,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周舟急了,“真的,我没有骗你。她的睫毛太长,总是遮住了眼睛,但刚刚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在对我笑。”
路漫漫只是笑,还是没有说话。
“哎,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周舟用胳膊肘捣了捣路漫漫的胸脯,不甘心地说。
“打球去么?”路漫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去!”周舟立刻说,“可是,我怎么感觉咱班人见我都怪怪的?”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诶,你终于发现啦。”这次轮到路漫漫无奈了,“你不觉得围在你周围的女孩子多了点么?”
“咱们班男生和女生人数可是一样的。”他不放心周舟在这方面的理解能力,就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啊,男生和女生都是26个嘛。”周舟确实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路漫漫极其后悔自己额外加的那句话。
“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路漫漫用拳头在周舟脑袋上“咣”地砸过去——这是路漫漫在极度无奈的情况下对周舟进行的最后启发,用他的话说,就是“有时候真想敲开周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面粉还是浆糊”。
“男生吃醋了,大哥!”路漫漫不得不服了周舟,他一字一顿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哦——”周舟恍然大悟,拖着长长的蜿蜒的音说。路漫漫脸上终于露出了还不至于去死的庆幸感。但是周舟说出来的下一句话,瞬间黑了路漫漫的脸。
“但是我也很喜欢他们呀。”周舟皱着眉头,委屈地说,“我都去找他们打球了呀,是他们先不理……”
“咚——”狠狠的一拳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在周舟的脑门上。
“干嘛啊你!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周舟捂着脑袋,不满地吵路漫漫。
“我的小童男,你不至于自恋、白痴到这种地步吧!”路漫漫缓了缓口气,他觉得对于周舟在这种事情上的智商,他生气只能伤害到他自个儿的身体。
“什么是童男?”周舟揉着被路漫漫拳头“亲昵”的脑袋,像是问语文老师这个文言句子如何理解似的,问地无比虔诚。
路漫漫终于崩溃了,他深深地自责作为周舟最好的哥们儿,为何没有早一点帮助他填补这方面的空白。接着操场上就响起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狼嚎”——
“周舟,你让我去死吧!——”
不消说,周舟和路漫漫好基友的关系因为这一声“嚎叫”而在洛城高中人人皆知,甚至校外卖晚饭的叔叔阿姨见到周舟买两份饭的时候都会亲切地说:“呦,又给好朋友买饭呀!”不过好歹在路漫漫“只问付出、不求回报”的“教育”下,周舟终于明白了一些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