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和朋友一块走到教室门口,老班正在对柳轻盈交代着什么,柳轻盈乖巧地点着头,突然老班伸出手把柳轻盈遮住眼睛的刘海拨到旁边,柳轻盈有些尴尬,急忙伸出手撩开自己的刘海。
“进去啊,站在这里干什么?”老班转过身,对站着不动的周舟说。
“哦哦。”周舟显然没料到老班会扭过头对他讲话,他慌里慌张地转身就往教室走,“砰——”一头撞在了教室门口的墙上。柳轻盈低下头“嘿嘿”在笑,老班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地看着周舟。
“我们今天调一下座位,以后就按这个位置一次往前往右挪一排,这样能保证我们都有坐在中间的机会,对我们的视力也是有一定帮助的。”老班把教案放在讲桌上,对大家说。“视形象为粪土”的老班不管说什么都是“我们”——“我们下课吧”“我们要记得明天交作业”“我们打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等等,周舟记得一句话说“伟大的人一般说话都是以‘我们’作为主语的”,但是听到老班这么说——其实她说的一点也不刻意,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哈哈,这节物理课可就没时间上咯!”路漫漫看着面前被摞起的教材挡住的手机,得瑟着。
周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老班又说:
“这是座次表,班长麻烦你下课给大家布置一下,上课时间我们还是讲课吧。”
周舟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漫漫瞬间失去力气搁在桌子上的脑袋,看着他一脸受伤的表情,忍不住在一边“哈哈哈”地幸灾乐祸。
下课后班长在讲台上按照从前往后的顺序给大家安排位置,周舟和路漫漫还是同桌,坐在第二排。知道自己坐在哪里后他俩开始整理桌子准备“搬家”。
在班长的指挥下,座位很快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舟和路漫漫很早就整理好了自己的位子,趴在桌子上偷偷看篮球杂志。
“我们班长布置的真不错,我们大家也配合地特别棒。”老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夸奖大家说,“那,接下来我就指定一下小组长。我们一列算是一个组,行吧。”
周舟抬起头,扭过去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排,后边的人坐的笔直笔直的,什么也看不见,就扫兴地扭回头听老班指定组长。
“这一列。”老班指着周舟所在的列,说,“轻盈,你来担任吧。”老班微微伸着脖子,示意柳轻盈站起来。
周舟被电击了似的,浑身颤栗了一下。路漫漫抬起脑袋,懒懒地说:“你抖什么呀。”
柳轻盈站起来,朝老师笑笑,点点头。
她穿着紫黑色的大衣,里面是蓝色高领毛衣,周舟喜欢长发女孩,但如果那时的柳轻盈扎着高高的马尾,不见得比现在的短发优雅、高贵。
周舟从此喜欢上了老班。
路漫漫不屑地“哼哼”着。他倒是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从认识到现在,周舟和柳轻盈并没有多少交集,他原本几乎快要对此认命了,谁知现在她竟是他的组长,认命的心瞬间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急切地想要和她说上几句话,却又担心她的反应让自己失望——不光是柳轻盈的笑让周舟念念不忘,她的文笔也一刻都不消停地诱惑着他。
现在,她是他的组长,就意味着他们有更多说话的机会。然而,事情好像并没有往周舟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
柳轻盈已经是周舟将近一年的组长了,他们之间依旧没说过几句话——除了收作业的时候柳轻盈会走过来,轻轻说“交作业了”,除了打扫卫生的时候她会直接安排谁做什么——安排地倒也挺合理,没有人闲着也没有人累着——后来周舟发现路漫漫的作业总是交在他们组,每次柳轻盈来收作业的时候路漫漫总是会随意把作业放在周舟的本子上面,然后笑着对柳轻盈说:“轻盈,我的作业交你们组吧,我作业忘交了。”这时候柳轻盈会点点头,微微笑着说:“嗯,好。”——甚至有一次周舟看到柳轻盈难得开金口,跟路漫漫开玩笑着说:“你再忘交作业你组长会伤心的。”周舟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柳轻盈笑得一脸明媚,看着路漫漫笑得阴险猥琐,然后不甘心地说:“组长,你以后就别收他的作业了。”柳轻盈脸上的笑一直绽放着,说:“那怎么行,老师会点人数的。”然后冲路漫漫笑笑,整理好作业给课代表送过去。
“漫漫,你什么时候跟我们组长关系这么好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周舟看着柳轻盈离开后,扭过头,疑惑地看着路漫漫,问。
“我们,关系还行吧。”路漫漫刺激周舟似的,故意把“我们”拖长了音调,带着贱贱的谦虚,说。
“你……”周舟本来就嘴笨,听到路漫漫这么说他也只能干郁闷。
“行啦行啦。”路漫漫推推周舟的胳膊,“你记得你刚刚喊她什么我喊她什么么?”
“我喊她‘组长’啊。”周舟闷闷不乐地说,“喂,你喊她‘轻盈’?”他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地说。
“还不错,孺子可教。”路漫漫嘴里叼着阿尔卑斯,赞许地点点头。
“算了,我还是喊她‘组长’吧,我喊不出口。”周舟像是突然被霜打似的,蔫蔫地说。
“好吧,随你便。”路漫漫耸耸肩,说。
要开运动会了,在新校区。新校区刚刚投入使用,校区很大,很大当然就很漂亮。不像轻盈所在的老校区,进门的教学楼欺骗了多少不曾进去拜访过的路人——教学楼后面就是一眼望断边缘的学校围墙——轻盈借了本《安娜·卡列尼娜》,准备在运动会的时候躲起来看。
校园大的首要好处就是个人显得渺小,渺小就安全,就不容易被人发现,这正是柳轻盈的渴求。她喜欢运动会,喜欢不参加任何项目也不必去加油的运动会,这样的两天是紧张的高中生活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光。记得高一运动会的时候柳轻盈恰好发烧回家躲过了每一个学生都要报名参加比赛的要求,高二的时候老班已经不再要求那么严格,于是当然就躲起来了。
她拿着书,戴着耳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转。温度比前几天稍微降了一些,但太阳顶在头上,依旧热地逼人。她在找阴凉的地方。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轻盈对这首歌的痴迷渗透到了骨髓,自从有了手机她的铃声就从没换过。
“喂,玉亭,怎么了?”
“轻盈,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我在……”柳轻盈看了看四周,她也不知道她在学校的哪个方位,忽然她听到一阵汽车驶过的声音,顺着声音,“好吧,我快到校门口了。我在找安静的地方。”
“等着我等着我,我也去。”
“哎你在哪儿?”还没等轻盈把话说完,玉亭就迫不及待挂了电话。
轻盈把书顶在头顶妄想得到一方阴凉。
“轻盈!”玉亭喊道,在不远处冲她挥舞着手。
“哎呀,好热喔!”玉亭以手做扇,不停地扇动着,看到轻盈脸上的汗珠,抬起头看了看天,心疼地吵她:“诶,你怎么这么傻,就站在太阳底下等我啊?”
“嘿嘿,没想那么多。”轻盈傻傻地笑着。她确实有很多面,此时的她像是个憨厚的山里娃,如果是周舟看到的话,他一定又要吃惊了。
她们找到了一块草地,临着公路,学校地处郊区,时不时会有装满货物的卡车驶过,偶尔会有一趟公交车,还会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少女。玉亭把手里的外套往地上一铺:“坐这儿吧。”
“轻盈,你出来也不喊我一声。”玉亭和轻盈紧挨着坐,她撒娇地埋怨道。
“我看你和其他人在一块玩牌,就没喊你。”轻盈说。
“好吧。我想睡会,你看书吧。”然后就把脑袋放在轻盈顺势弯起来的腿上。
“嗯。”轻盈拍拍玉亭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坐着。
周围的时光很安闲,远处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着,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嗡嗡声,阳光在缓慢流动的时间里发酵,夹杂着青草的清香和酸酸草的香甜,耳边是周杰伦的声音,听不清的歌词反倒有种午后慵懒的美。轻盈手中捧着摊开的书,眼睛盯着面前的铁篱笆,在发呆。
过了半个多小时,玉亭醒来了。轻盈揉着僵硬不能动弹的腿,玉亭扯掉她和自己身上的枯枝败叶,帮她捏捏腿后,两个人手牵手起身走出来。从一棵修剪地圆滚滚的树木缝隙里钻出来,正好碰见周舟和班长拿着相机走过来。
“嘿,组长!”周舟兴奋地招招手,“嘿,郑玉亭!”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班长终于被周舟抢在了前头。
“周大帅哥好有情调哦。”玉亭笑嘻嘻地说。
“彼此彼此啦。”周舟倒也不谦虚,笑呵呵地回答。
“哇!轻盈好温柔哦!”班长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拖拉机似的“嗡嗡”笑个不停。
柳轻盈在旁边笑,只是笑,算是打招呼了。她在看周舟身边的一株小草,纤细的茎上顶着一朵小黄花,瘦弱,但是看起来快活、自由自在。
然后他们就各走各的。走开了之后,玉亭懊恼地说:“当时怎么没想到让他给咱们拍张照了。”
周舟记得当时的柳轻盈,穿着一年前第一眼见到她时的衣服——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笑起来少了羞涩,不变的是纯洁,但是多了一份他看不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