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头我是从小看到大的。乡下没什么娱乐,就是庙多,每次拜拜都少不了阵头。街坊邻居有喜庆、丧事,也会请他们来助兴、送葬。对乡下人来说,阵头等同于杂耍、特技,有的表演还会夹带荤味,逗得下里巴人哈哈大笑,觉得长见识了。
以前人受过教育的不多,老百姓就靠着民歌、说唱、戏剧来了解历史典故、传统风俗和仪式源由。在台湾的民俗曲艺中,阵头被归为戏剧类,分为文阵和武阵。文阵有车鼓、桃花过渡、牛犁、布马、踩脚跷、大鼓阵、病囝歌、******;武阵有宋江阵、八家将、狮阵、龙阵、七爷八爷。
阵头的音乐结构原始、单调、不断重复,舞蹈动作也简单、拙朴。但不知从何时起,喜爱哗众取宠的人们将乡间庙宇文化与科技结合,美其名为传统技艺融合时代元素,近年流行的“电音三太子”便是个中代表。有人认为这是台湾传统民俗技艺的提升,已达艺术层面,在我看来却是不古不今、不中不西、俗不可耐。
我拍过的阵头不多,主要原因是,会拍照后,阵头已跟我小时候看到的很不一样了,细腻成分消失,只剩喧嚣。倒是这两位阵头团员吸引了我的注意,已着好妆的她们,在车鼓阵还没出发前,于棚下稍事歇息。看脸孔就知道,她们是普通乡下人,但阵头锣鼓一响,就会立即化身为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
两人一抬头一低头,反映了不同心境,也暗示着传统民间文化令人不确定的发展与前途。
盼望收工的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在神明绕境时,通常都走在七爷、八爷之前,后面也许还跟着千里眼、顺风耳,最后才是城隍爷、王爷或是哪位千岁爷。
在我们头城,每年最盛大的拜拜,就数农历正月初六城隍爷圣诞了。年味仍浓,又来了个全镇狂欢,不但会举办城隍爷绕境,殷实人家还开流水席宴请亲朋好友,真是一等一的热闹!镇上最大的开兰路(开发宜兰的路)主要供车辆来往,平时没什么人走动,但每逢这一天,惯走骑楼的民众全拥上大马路。从路头到路尾,挤满了男女老幼和各式各样的阵头。不只城隍庙,其他大小庙宇也会把所供奉的正神请出来游街,街头巷尾都是神明,那个盛况啊!
小时候年年看城隍大仙尫绕境,不觉得有多稀罕。小孩子最感兴趣,而且永远热切期待的,就是牛头马面身上挂的那一大串饼干。饼干的作用,除了让妇女们求回去帮婴儿“收涎”,群众中有小孩被面目狰狞的阴间差役吓哭时,也可赶紧扯下一块哄哄他们。被吓过一次的小孩尝到甜头,之后就是不害怕也故意装哭,在大街吃完,绕到小巷看能不能再搞一块。大人当然比小孩精,谁拿过、谁没拿过,牛头马面都清清楚楚,从不上当。
原以为这个习俗家乡才有,在台北霞海城隍庙的大拜拜又碰到牛头马面,忆起童年趣事,不禁拿起相机,按下快门。小时候总觉得他们硕大无比、凶恶万分,没想到长大近看,竟是瘦巴巴地满脸疲惫,颜面油彩糊成一团,仿佛已饿得手脚发软,巴不得阵头快点结束,好收工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