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少将的安排,宋时风一边回忆与陈真过往,一边按当时的情绪和讲话方式不间断的变换着呼唤陈真的名字。
陈真
陈真
当所有救治工作已经都被医疗组稳妥接手,陆蔓开始了一个6分钟的深度冥想恢复。
6分钟定时的蜂鸣响起,陆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大脑桥接。
教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陆蔓,坚定你自己!”
陆蔓躺在加急送来的医疗床上,她的意识将通过医疗床链接到调校甲AI进而连接到陈真的意识。这种以兽甲AI为桥的意识连接,是一种逼不得已且简陋的大脑桥接方式。
简陋的好处是,陆蔓不会特别清晰的感知到陈真意识内可能存在的恐怖场景,也就是降低了陆蔓迷失在陈真意识中的可能。
简陋的坏处是,无法向陈真传递一个特别清晰的场景,只能靠简单呼唤和情绪影响来帮助陈真自行宁醒。
但是在陈真高达20倍的脑力面前,简陋的好处被完全剥夺了,而简陋的坏处将被无限放大。
刚一启动大脑桥接,陆蔓的监控仪就开始报警并直接闪烁着蓝色光芒。
她的意识在陈真面前,就像是十二级海啸中的小舢板,一瞬间就被意识的惊涛骇浪卷起,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
陈真悲伤和痛苦被他20脑力放大后,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成吨成吨的冲击着陆蔓,几秒钟之后,监控仪已经开始闪烁刺眼橙色光芒。
在这完全暗黑无光的深渊里,陆蔓的意识只能凭本能和将要把自己撕得粉碎的暗流搏斗,完全顾及不到其他任何事情。
她已经忘了陈真,忘了她在做什么,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现在几乎占据自己全部意识的想法,就只剩挣扎不被撕裂的本能和逃离深渊的执念。可在这四面八方都是浓稠绝望的深渊黑海里,她完全无法分辨海面的方向。
就这样好像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一万年。
就在陆蔓快要被绝望的意识窒息而死时,她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陆蔓立刻向着声音方向拼命挣扎。
声音还是很小,但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陈真
陈真
当陆蔓知道声音是在呼唤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好像是没有电的手电筒被涌流裹挟在这暗海深处。
依然没有希望,但似乎可以照亮自己。
陈真是谁?我是谁?
我是陆蔓,对,我是陆蔓。
当她想起自己是陆蔓时,也就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
宋时风的声音,对宋时风的声音!
当她想起宋时风时,这声音好像是照进深海的一束光,摇摇摆摆却真实存在。
一切陆蔓都想起来了,她是谁,陈真是谁,她在做什么。
监控仪报警的橙色慢慢褪去了。
陆蔓开始体会陈真意识中的意象
“轰”的一声,本来无声的意识世界里,突然一下被无数的电闪雷鸣所充满,但这一次陆蔓已经坚定了自己。
她不仅没有再次迷失,而且很快意识到这巨大的雷鸣,是一声又一声的:
“妈妈,妈妈,
等等我!”
这是那个陈真从没告诉任何人的第一个梦,那个曾经充满温馨绿色的梦。但是现在这个梦好像坏了的复读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最后的场景。
满眼绿色就像有无形的火烤过,快速枯萎黑暗着,远去着。
陈真急冲两步,抢向前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什么也没有抓住,也没有看见爸爸妈妈的脸。唯一最后听见了两句
爸爸温暖而自责的声音“我回部队了,你可怎么办啊?”
妈妈温柔而幸福的声音“儿子会陪着我的”
黑暗终于不可遏制的,吞噬了一切。
妈妈,
妈妈,
等等我!”
陆蔓冲着向黑暗狂奔而去的陈真大喊着:
“陈真!你还有陆蔓”
“陈真!你还有宋时风”
监控仪的报警声密集的连成一片,两个人的警示灯同时将大片的血色红光线涂满了陆蔓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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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宇宙A103
陈真觉得自己仿佛又过完了一个在无证黑网吧游戏的通宵,正独自沿“堕落村”的小路返回学校宿舍。
这是平安夜的前一天凌晨六点,天非常冷,能见度很低,视野内二三盏昏沉的灯光沿着铁制灯帽,在雪迹斑驳的墙壁上涂抹出一巷朦胧的黄色迷雾
空虚
孤寂
没有温度……
陈真不由想起网吧老板在他出门前,和气的笑着,让他再玩二个小时,等太阳出来再走。
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小声音强调着,不收钱。
无证黑网吧的老板是个自称文化人的落魄中年社会哥,有限的一点聪明都用在盘剥学生身上。包夜从晚上12点开始,早晨6点结束,雷打不动。
于是很多人包完夜,直接加点到8点。也有不少人不信邪,顶着星星出门,没几分钟又骂骂咧咧的回来加点。
网吧老板对陈真是另眼相看的,毕竟来黑网吧里的以孩子和学生为主,没什么真正高手,象陈真这样玩“星际争霸”没怎么输过就他一个。
见过世面的网吧老板并不觉得陈真技术多牛,毕竟没有专业训练,没有明师。
不过网吧里人来人往,对手数量不同,能力不同,有友谊赛,有下注赌钱的,甚至有输了动手的。
哪些能打,哪些避战,这种决定往往有很大偶然性。
几乎次次不输,这就已经不是游戏玩得好可以概括的了,不仅要审时度事,会看人,而且非常冷静。
老赵好奇是怎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比大多数成年人还牛的妖孽,也好奇怎样的父母会让这样一个孩子放在寄宿高中。放假都很少接回,任其流连网吧、荒废学业。
好奇归好奇,但他确实是对陈真照拂有加,很挡了几次小流氓找事。
一方面是小孩子很是懂事、讨喜;另一方面是这样的家庭不是老赵愿意得罪的,怕出事。
至于哪方面原因更多些,老赵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以老赵在凌晨陈真出门时,很诚心的挽留了一下。
这点诚意,陈真能感觉得到,甚至有点小感动。那么向昏黄迷雾里继续走,还是返回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网吧?
陈真犹豫了……
好像时间停止了,又好象时间过了几个世纪。
他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自嘲的在心里对自己笑笑,熬夜伤身啊,轻微的头痛和无法专心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再一次不知多久恍惚后,陈真向前迈步,立刻一阵明显的头痛袭来,而身体没有移动,眼前仍是那仿佛凝固的,昏黄的,孤寂的黄色灯光迷雾。
悚然一惊,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几年前的事吗?
现在自己己经是锡林郭勒职业学院“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专业”的大二学生了,那次对校花不成功的表白后的通宵,他以为自己早己忘了。
这是在做梦吗?
确实忘了,年少轻狂,连梦里都不再记得那个女孩,也没有什么心痛感觉,但想不到记得老赵,记得那仿佛凝固的,昏黄的,孤寂的灯光迷雾……
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陈真又走神了,又好像几个世纪站在灯光迷雾里……
灯光边缘,有两个人欣喜的看着自己,一个是满脸阳光的长腿哥哥,一个是娇小玲珑的短发御姐。自己好像和他们很熟,但却记不起他们是谁。
陈真想喊,但无法发出声音
他想醒,但始终恍恍惚惚
他想动,但连手指都动不了
“陈真”
“陈真”
恍惚中猛的有头痛袭来,比烧红的烙铁直接在大脑里乱捅还要猛烈,超过极限的痛苦让陈真的意识有了一丝真正的清醒。
立刻,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在脑海里抓住这个声音,幸运的是他还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陈真!你还有陆蔓”
“陈真!你还有宋时风”
己经精疲力尽的陈真终于从自闭的记忆碎片中挣脱出来,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眼帘。
还是黄色的光,但明亮而温柔,象午后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