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云,世事如梦。”
富态的赵雅芝教授已经戴上眼镜,里面有近视、有老花,还有散光。
此刻她正站立在中街她的四合院的院子门前,那年晚上她停车的点。那晚就是姬潜龙被跛子他们打屁股的那晚。
她面向院内站立,院子门是关着的,她向里凝望,面部的表情告诉陪伴在一旁的郭冬冬和姬珠,她回忆起那段往事,仿佛在说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冥冥之中,自有规律。”
她收回视线,自我排解。面部的表情已经是豁然开朗。
两位陪同知道她的心思,不便打扰,所以都默不作声。其实也确实是不知说什么为好。
按照老规矩,双方家长已经同意亲事,自然就是亲家了。那么更应该相互尊重,聆听是此刻最好的方式。
“姬珠,你还记得你上我的车了吗?”她转身问一旁的姬珠。
“很模糊。”
姬珠这样回答,实事求是,那时她太小。带她上车的陈梅很快离开,没有人帮她复习。她说是模糊,既尊重了事实,交谈也可以继续。
“正常,你那时还太小了,可是你的表现太令人难忘了,只有至深亲情才能发出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当时真是太令我感动了!我在内心祝福他有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女儿!本想进去见他一面,但听随同说他不想见任何人,我就走了。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故乡。”
赵教授打开话匣子,也属情不自禁,非常的记忆,虽属年陈事往,却是记忆犹新,难以磨灭。
而此刻站在此点,恰如是手指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当然也是机会难得,于是一吐为快。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在寻求解放啊!
郭冬冬听她这番话,仍然不知如何反应,说什么呢?持什么态度呢?那时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份。即便有份吃醋,可对方是新造的亲家,又是初来乍到,也得礼让,所以郭冬冬依然是倾听,没有什么差别化的表情。
“教授,你误会了。”
姬珠小声地说了一句,但她还是听见了。
“是啊,但在当时不叫误会。”
教授听觉灵敏,这样回答一句,手一抬示意过街向南边的大门走。
“那叫什么?”
姬珠柔声请教,跟哲学教授要更加注意的。
“叫放心了。”她立即给出简短的回答。
郭冬冬由于一直在倾听,当然思维也在高速的运转,所以郭冬冬知道了,亲家并不是在回忆过往的“爱情”。而知道这个深意,郭冬冬的心道也就变得畅通无阻了。
她当然不情愿听一个女人在自己的面前炫耀她跟自己丈夫的旧情,但仍然不动声色。
“放心?”
姬珠可是不明白了。这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赵雅芝与她爸爸之间存在爱情。
“是啊,放心,看到你爸爸已经成家立业,有了你这个可爱的小宝宝,当然是放心了!”教授对姬珠微笑而言。
“无私的感情!”姬珠脱口而出,措辞是“感情”而不是“爱情”是在照顾郭冬冬的体面与感受,也反映姬珠的机智。
在前进屋里转了一圈,
“你误会了,是有私。”
教授回答一句,跨出后门,来到院子里,“其实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她站住了,看样子不想再看后进的屋子。
教授直率,姬珠有礼,教授没有进一步说明,姬珠也没有再追问她是什么样的自私,“你是如何自私的?”恐怕没有中国人去这样问人家的。所以姬珠不接下文。
“姬珠,这里是你命运的转场,你的幸运地。”教授又开头说话。
“在这里,我爸爸被打了。我当时也很痛苦。”姬珠说着黯然神伤。
“辩证地看,是魔鬼亲手把你送进了天堂,你爸爸从此根除流氓地痞的骚扰。”
她只辩证两人,她自己得到证实回去就跟潘屹成婚,而陈梅在这里的事情也告结束回去嫁给金钱。她都没有分析。也许是郭冬冬的存在,不方便吧。她不想使亲家扫兴。
姬珠听得转忧为喜,频频点头,但仍然有疑惑,
“你是疑惑,从此痞子再也没有找过你爸爸的麻烦的原因是吧?”教授明察秋毫,姬珠又是点头。
“这主要是你爸爸本人的原因,还跟我当时打了一个电话有关。”
“一个电话?”郭冬冬插嘴。
“嗯,我打了电话给刘华宝,以黑治黑。”
教授说完看看两人,“这是我为你爸爸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可是你爸爸为我却是做过很多,是我的恩人。”
教授说到这里,已经不那么平静,从表情上能够可以看得出来,也证明她是一位懂得感恩的人。
“恩人?”
姬珠不由自主地问,心想怎么改恩人了?爱人呢?
“是啊,我和你爸爸一起长大,我从小是一个病秧子,成份又不好,是你爸爸像亲哥哥一样护着我,当时啊在我的心目中你爸爸就是我的亲哥哥。”
姬珠听得眼睛发亮,最后深深“哦”了一声。
“教授,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儿女亲家了,以后我们之间当姊妹子经常走走。”
“谢谢你能理解我们的过去。”教授看着郭冬冬说,“我完全能够理解。”郭冬冬回答。
“那么我要对你说,儿女叫发展,我们的那些叫过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时郭冬冬的手机响了,是姬潜龙打来的。
“已经上润州高铁了。马上就回来,叫我们在老家那里等他。”
姬贯中夫妻两人参加完母亲的九十寿宴,今天早上回上海,邀请姬明和赵亮到他家去玩,顺便把老太也带上了。
郭冬冬接完电话,与赵雅芝一个眼神交流,两人就要并排往外走。
“教授,妈妈,我带你们看石刻,爸爸写的电焊工之颂。”
姬珠留念,突然想起石刻,一边喊一边跑过去,移开挡着的三合板。两人听闻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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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自然神灵的住所,这里有灵气!”赵雅芝在低声自言自语。
“在家乡照样活得精彩。”
她看看潜龙湾地貌,回头看看从老家移来的大树,用手抚摸自己坐着的曾经与姬潜龙并肩而坐的长条石,这样感叹。
只有姬潜龙和赵雅芝两个人,郭冬冬和姬珠他们都借故走开了。
两个人又在大树底下坐下,但现在是赵雅芝坐在长条石上,而姬潜龙却是坐在对面的石凳子上。
曾几何时?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大树底下,可现在都步入老年,奔六了。
“家乡也需要人建设。”姬潜龙顺着讲。
“我们这一代人总是首先想到建设。”教授总结。
“否则哪有变得更好的今天啊?我们的子女竟然能走到一起,使我们能够再见。我挺感谢她们的。”
姬潜龙果然非同一般,自然过渡,说出自己愿意跟赵雅芝见面叙旧,而这可使女士有被尊重被悦感获得。
“你早已知道赵不初是赵雅芝?”
“是。”
“江晨光告诉你的?”
“他一直在隐瞒。”
“你如何看他对你的不忠?”
“他一定答应你保密,他做到忠于他的诺言,对各方无害,对我无害意无害行,仍然不失忠信。”
“为什么不说破?”
“顺从你的意愿。”
“你对我一直如此?”
“不错。”
“我爱上我的师兄,你也未卜先知了?”
“我看到你和他演话剧共舞。”
“啊?!”
赵雅芝猛地站立起来,“你在我大二时去金山大学找过我?”她又加问。
“是的。”
“你总是自以为是。”
“有这个毛病。”
“你总是让着我?”
“好男不跟女斗!”
“冬虫夏草,又在开玩笑!”
“冬瓜,一直保鲜。”
两人都笑了。
“你我都是有学问的人,你说说你我之间究竟是什么情感?”教授出题。
“你是科班出身学者,听你的。”
“亲情。”
“然。”
“你我迟迟结婚,都因为消息不通,怕耽误对方,而不是守着爱情。”姬潜龙总结,“这一点郭冬冬完全理解,很尊重我们的过去。所以以后我们经常联系吧。”他提出建议。
“我现在只想跟晚辈们在一起。”
“为什么?”
“相忘于江海,不如相濡以沫;藕断丝连,不如相忘于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