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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天春暖花开,也阴雨蒙蒙,一旦下起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
老宅子异常静谧。老爷子就坐在壁炉前,闭目养神,手里转着心爱的文玩核桃。听到脚步声,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缓缓开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落海风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微微低首说道:“爸,那个,想跟你说一件事……”
老爷子微微皱眉,一口痰似乎卡在喉咙里,咕噜格拉了一下,“别跟我说,我已经不掌事了。”
落海风顿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
老爷子也一言不发。墙壁上的吊钟就哒哒哒哒地走,每个细微的震动都似乎透过死寂的空气无线放大,在落海风的心里激起一层层波浪。
落海风终是轻轻叹口气,“是受晚寒所托。”
老爷子眉头动了动,转核桃的速度渐渐放慢。过了一会儿,李阿姨过来,贴心地给老爷子递上痰盂子,老爷子咳出后偏过头,对落海风说道:“说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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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青山挂了电话,将手搁到脑勺后面垫着,然后微微偏头,看向还在写谱子的朱砂。
他现在才发现,朱砂的头发已经及地,柔软地将她的大半个躯体都遮挡住了。他怔了一怔,而后伸开手,对朱砂温声说道:“朱砂,过来。”
朱砂动了一动,但并没有按照他的要求过去,而是摆摆左手。
“朱砂。”他又唤了她一声,她才扭头。
落青山顿时就看到朱砂坏掉的半边脸。
他略有些失神,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只是叫唤声更加低沉。
“过来。”
朱砂这次才有动静,她下了高凳,长长的头发就像丝绸一样铺泄在樱桃木板上。
她走到沙发前,半跪下,然后将脑袋轻轻靠在落青山的胸膛上。落青山心头一软,顺手握住朱砂纤细的手。
“朱砂……”落青山宽大的手掌慢慢抚摸上朱砂的脸颊,凹凹凸凸,伤疤处极其粗糙。他的目光几变,声音也有些嘶哑,“你还怨我吗?”
朱砂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从落青山的手掌中脱开,面色淡淡,“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落青山便明白了她没说出口的答案。
“就算你后悔,有些事情也于事无补。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温言。“
落青山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玻璃吊灯。
“朱砂……我从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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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后遗症还真是严重啊。”顾青微微抬头,半眯着眼看着走在斜坡上的温言。
温言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到坡顶,然后站在那里望向如同咸鸭蛋般的落日。
顾青摇摇头,难得见温言这般幼稚。他叉着手在底下的秋千坐下,然后冲温言喊道:”你要在上面待到什么时候?“
“等我脚不再发抖为止。”温言说着重重地喘了口气。
“你这是治标不治本。明明心病就不在这一块。”顾青说完摇摇头。
温言却执拗地站在那里。
这种莫名的偏执总是叫顾青哭笑不得。这种小山坡是小孩子们爬上爬下的,他那么大个人站在那里哪里像话。
“那我先走了。”顾青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说道。
温言闻言猛地扭头,直直望着顾青,“不行,你得留下。”
顾青嘴角抽抽,”我留在这个干嘛?我又不是恐高患者。“
“……你不能走,不然我一个人站在这里……跟个傻子似的。”
“……”顾青又气又好笑,一时无言以对。
良久,他踱步到小丘下面,伸开双手,仰头对温言说道:“下来吧傻子,我赶时间。“
“是有预约?”
“是啊,还是个双重人格,挺棘手的。”
温言就不情不愿地下来,顾青笑笑,收回手。
“那个人是怎么个情况?”温言问道。
顾青挠挠头,“就两个人格吧,简单来说就是变身后会到处涂涂画画。”
他看了温言一眼,“跟你一样,都是以前留下来的心灵创伤。”
“……”温言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你还没找她?”顾青问道。
黄昏中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耳边小孩子的嬉闹声,妇女们交谈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他忽然拉紧风衣,说道:“跟她说说话会好点。我相信让你在意那么多年的人,不会不想跟你交谈的。”
“……不是。“温言像挤牙膏一样说道。
“嗯?”顾青偏头看向他。
平时温和俊秀的侧脸,现在意外地有些羞涩跟不知所措。
“……她不认得我了。“温言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
顾青怔了一下,将手插在口袋里,“噢,见面了。”
“嗯。”
顾青啧了一下,“你不会没跟她说话吧。”
“我怕一开口她会想起我是谁。”
“你担心她会愧疚?”
“……”温言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怎么会,当初要不是我,她又怎么会……”温言说到这忽然卡住,似乎说不下去了。
话题有些沉重。顾青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要不要等我会完诊一起去吃个饭?我们好久没喝一杯了。”
“就你那个酒量。”温言嗤笑一声。
顾青呵了一声,“总归比你好一些。“
“行,今晚不醉不归。”温言笑道。
顾青含笑,再看了一下手表,眉头忽然皱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赶不及?要我叫司机……”
“不是,”顾青摇摇头,抬起手,“手表好像坏了,一直停在刚刚的时间。”
温言一愣,随即将自己的摘下来扔给顾青,顾青接过,“嗯?”
“你这种没手表会死的家伙,先用着我的吧。把你的表给我,我等下给陈师傅修。”
不由顾青说话,温言就拉住顾青的手,慢慢摘下他的手表,小心地握住。
顾青眸子动了一下。
仿佛回到很多年前。
温言跟他一无所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