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磊听见冠军侯三个字时,脸上露出恭敬表情。
“冠军侯武功盖世,汉武皇帝英明神武,在下自然佩服,只是如今天下已无大汉,更无武帝,也没有冠军侯,小官人说这些又有何用。”
郑萍摇摇头轻笑。
“武皇帝以冠军侯为骠骑将军,领万骑攻进逼河西匈奴”
“冠军侯那时年仅二十,受任后即发其军度乌鞘岭,涉狐奴河,过焉耆山千里,杀匈奴卢胡、折兰王,执浑邪王子,歼九千余,浑邪王、休屠王闻之无不远遁,又是为何?莫非仅因他是冠军侯?”
龚磊仰天作揖道:“那是自然,大汉武皇帝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冠军后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这世间只有一个霍去病,也只有一个汉武皇帝,寻常人怎可与之相比”
郑萍听了龚磊所说大笑道。
“尔等不明真论,枉论冠军侯之战法韬略”
“听你的言论,便能知晓你不知天时地利,不知政经人事,也不知战法军事,只知道高谈阔论。”
龚磊见郑萍如此说话,郁闷不已,脸上露出难看至极的神色,声色阴郁。
“说的倒是轻巧,蒙古骑兵当世无敌,北方四十万金国铁骑对十万蒙古骑兵尚且不敌,我大宋又不产马,如何仿照冠军侯”
郑萍面露鄙夷之色,“兵法有言,出奇制胜,你不知变通,还怨得谁”
龚磊还击道。
“你不也只是趁口舌之利?蒙元大军军多将广,铁骑更是天下无敌,纵然是冠军侯复生,也无可奈何!说这些又有何用?”
郑萍听了龚磊的话只觉得滑稽,突然笑道。
“你怎知冠军侯不能力挽狂澜?我倒要问你,为何冠军侯要和蒙古铁骑野战?”
“蒙元境内也不全是铁骑,平民也很多嘛,当年匈奴何等强势?冠军侯不还是长驱直入…”
郑萍说话间语气一变,如同坠入冰窟,她停顿了半秒,接着讥讽的说道
“长驱直入,杀匈奴牧民,减其人口,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当年公孙氏、李氏何尝不是天下无敌的晓勇名将?。”
“骑兵来去如风,以步战之法怎能制服?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是他们没有能力吗?”
三人此时被眼前的这位女汉子的言论彻底震惊了。
他们哪里晓得,郑家乃是汉朝时期移民到南洋的商贾世家,郑氏记忆中的大汉,一直停留在那个铁血的时代。
“这……”聂龙和李先此时还没有从这番话中缓过来。
郑萍见他们这样表情也觉得好笑,她心想这几人还真是迂腐不堪,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激成这样。
“当年大汉双壁出关,冠军侯长途奔袭,负责于匈奴后方屠杀老弱妇孺,削减其人丁,长平侯则正面消灭匈奴主力,汉军多线配合出击,这才将匈奴击溃,否则你以为汉军应当如何克制匈奴北戎?”
郑萍口出惊人之语,李先难以接受,他感觉自己所认知的世界都崩塌了,面色难看的大呼道。
“这……怎么可能!”
郑萍轻笑一声道“你们难道不知,游牧者,全民皆兵,想要消灭他们,只有摧其人口,灭其青壮妇孺才能永绝后患。”
“金国也曾每三年一次,遣兵向北剿杀蒙古部落进行“减丁”,殊不知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杀光了男人他们的子嗣却在长成。”
“正是那些不断逃跑的蒙古少年逐渐长大,最终才成为了坚韧且善于野战和远程奔袭的蒙古军”
“金国的妇人之仁才让蒙元壮大,你们却还不明白,真是可笑”
聂龙和李先陷入深思,龚磊却已经陷入了强辩者的偏执之中,其脸上更是露出了歇斯底里的表情。
“即使你说的没错,但我大宋并无强大骑兵,蒙元又大军枕戈,拿什么奔袭北方去杀老弱妇孺,以什么武力突破蒙元大军?”
郑萍依旧冷笑不止,她此前没来过中原,哪里晓得这些中原儒士之风范,如今见他们只知伤春哀秋长吁短叹,只觉得臭不可闻。
“蒙古骑兵?放谁去打都无用,大宋与其野战更是不敌!”
“只有游而击之,以夜战拖住蒙古主力,然后集中骑兵多路出击奔袭北方,就地解决粮草,才能克敌制胜”
龚磊听郑萍此言,似乎抓住了其中关键,露出阴险表情。
“如今北方来回割据,尸横遍野哪里来的粮草供给,没有粮草补给,如何与蒙元迂回作战”
郑萍听了龚磊的话只是轻笑玩味,却不说话。
儒士也有羞耻心,此前被郑萍如此说道,龚磊早已怒不可遏,如今见郑萍默而不语,他讥讽笑道。
“你也太藐视我等了,原本我以为你在此高谈阔论,想必有独道见解,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
郑萍突然大笑,仿佛笑出了真切,她脸上布满寒霜,冰冷的目光扫过三人,笑声戛然而止。
“我非无话可说,只是笑你天真烂漫,粮草如何没有了?遍地都是。
“只需寻老弱妇孺……杀之!以人肉做粮,以游动作战,怎会缺少粮草?”
郑萍之语犹如妖邪低唱,三人身子皆是一颤,被她这话惊的不轻。
龚磊更是吓得身子往后连退数步才稳住,他扶着桌子,手发着抖指郑萍道。
“妖言惑众,你这策论实属道德沦丧之计!”
郑萍轻笑道。
“怎么,你认为我说的不妥,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龚磊义正言辞,神色庄重的道。
“无理狡辩!你这人面貌典雅,内心确是与豺狼无异,以人为粮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你不会觉得羞耻吗!”龚磊平复心情,但他却没注意到聂龙和李先此时的表情。
两人在旁边低头不语,发着呆,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边郑萍被龚磊如此说道,心中冷笑,暗骂这些腐儒天真。
“要知道茫茫海上,生存法则比漠北草原更加残酷。”
“海上处决一人,毁其尸迹的方法太多太多。”
“大洋之上乃不法之地,无强权秩序管理手下,凭什么出海?拿什么跟人家争?”
“这些小人之儒,岂知千年来,远洋航行中活活饿死、渴死的尸骸若铺满大地,能覆盖整个琉球。”
郑萍轻笑一声,表情轻松无比的道。
“快要饿死的时候,人就是一锅肉。”
“我放下尊严,要去争夺一块满是爬虫的腐肉之时,你说的那些都不顶用!。”
“那时候,人性沦丧,兽性回归,苟活才是道德标准。”
听到郑萍说着这残酷的事实,聂龙如梦初醒,他暗自思忖。
“遥想当年,汴梁朝廷时,黄河改道直到金都没修好,河北、山东西、河南东、江北都是黄河泛滥之地。”
“当时灾民饥迫,人,被当成菜,放到专门的市场上割肉贩卖,那些人可都是大宋子民啊”
想到“菜人”二字,他都会忍不住凉气冲顶,但是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了郑萍的话。
这一刻无数想法如开闸洪水喷涌而出。
“为了大宋子民摆脱成为“菜人”的命运,牺牲蒙人的性命是否可行?”
“蛮夷以汉人为粮,叫作‘两脚羊’,我汉人为何就不能以牙还牙,镇怖之?”
“正是因为蒙元存在,才会有这种悲剧发生,如果用蒙人为菜人,此消彼长之下,未必不能抗拒之”
“六年前北伐打的蒙元闻风丧胆献城而投,江北形势一片大好,最终却因为战线过长粮草不济而大败而回。”
“如果当时秘密以蒙人降兵做就地补给?以人为军粮,或许当时真的有可能反攻蒙元也未可知?”
聂龙心中百转千回,无数想法在脑海中生出,再也挥之不去了,他的内心一开始也是厌恶、恐惧的。
但国仇家恨涌上心头。
恐惧变成了侥幸,一道道想法从内心深处涌起
“如果…我…能不能……”
聂龙仿佛坠入深渊,他心跳加速犹如赌徒正在放手一搏,仅仅是想象他就觉得心情激荡无比。
此时他内心火热,周身却冰寒彻骨……
“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辈又何必瞻前顾后。”
“只要现在!现在能够为家人复仇,为国家扛鼎,哪怕我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
聂龙还年轻,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