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这时不明所以地问:“我说疯子,叫你疯子你还真疯了?我不是大周难道是你啊,说什么疯话!”
海枫这时已经从刚刚的慌乱慢慢稳定下来,从他出门以来种种怪事萦绕着他,直到这个“大周”出现。他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大周”的种种行为不由地让他警觉。此刻他已经确信自己面前的绝不是真正的大周,那么大周去哪里了,面前的这个人为何与大周别无二致?以自己与大周的关系,竟也无法从外形和语气上辨别出两人的差异,这是如何做到的?
他觉得,既然对方有意冒充,必定不会轻易知道对方的来意,而且采用冒充的手段,应当是为了套取自己的信息,不会威胁到自身。索性挑明了,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他便不动声色地说道:“阁下是谁,想必自己清楚,你来此的目的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请直说吧,不必在这里表演了!”大周这时神色并无异样,也盯住了他,低声问道;“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试验出了岔子,压力太大?”
“终于说到点子了,你对我这次试验看来很有兴趣。”海枫冷笑道,“从你在路上跟我讨论量子通信,我就觉得奇怪,以我对大周的了解,他虽然在生活上不拘小节,但应该不会在人多眼杂的路上与我讨论学术问题。”
“我这不是激动了些嘛!一时没控制住,莫怪莫怪!”
“我当时也有这种想法,所以接下来的对话,我都在试探你。”海枫知道,要想这个“大周”真正卸下面具,必定要彻底打破他伪装成功的幻想,他必须把话说到底了,“你一定认为我是故意这么说,来诱骗你。不过你错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大的势力,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你既然来了,就必定做好了周密的部署,对大周的做事行为、说话语气一定了如指掌。但是无论你做的再完美,你终究会出错,因为你不是他。”
“所以我在跟你讨论量子的时候,故意说‘严格地说应当是粒子’。我说这话实际上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喜好,如果你不是大周,而是迫切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么我想你可能会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以便取悦我,从而慢慢套出你想知道的东西。”
“疯子,你这就没劲了啊,你这是铁了心认定我不是大周了。是,我看你压力大,顺着你的话说你还不乐意了?我啥事都跟你对着干你就满意了?”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大周不喜欢‘粒子’这个称呼,为这个我们曾经有过讨论,大周绝不是人云亦云的人。”他摆了摆手,“你不用辩解,我知道你可以说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之词。但你真正的马脚在我问你手机的时候终于暴露了,我想你必定知道大周有两个手机号,而且很熟悉。如果我故意说一个错误的手机号来误导你,你肯定不会轻易上当。所以当我说出了两个手机号的时候,你可能立刻就明白我在试探你,那么你一定会选择一个正确的手机号来使我相信你。是的,3314的确不是大周的手机号,可是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什么错误?”
“我打的就是1598。你说自己带的这个,那不可能接不到我的电话;退一步讲,如果你是大周,不可能不知道带的哪个手机。”
“大周”低声笑了半晌:“我果然低估了你,分析很精彩,不过——不重要了,我来是提醒你,你的理论是不可能实现的。还有,我就是……”
话音未落,那个奇特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能感觉到这个声音从左耳进入然后缓缓进入右耳,却忽然爆裂在他眼前,条件反射一般紧闭了双眼,整个过程极短,他却仿佛能感受到时间的流淌如空谷悠扬。
很快他张开双眼,却惊诧地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周围一切依旧熟悉如常,窗外依旧是潇潇的细雨——他正在自己的家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是梦吗,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如果不是梦,怎样解释眨眼间便从路上回到了这里。尽管一切是那么的不可信,内心的理性告诉他,这确实是一个梦,只不过是异常真实、诡异的梦罢了。既然并没有影响到现实中的生活,自己就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忽然他心中一阵悸动,想跟跟大周见一面。这个梦太真实了,他亟需现实来帮他压制住这些混乱的想法,跟真实的大周倾诉一下无疑是个好方法。
他决定先给大周打一个电话。
随着电话接通,海枫竟然一阵激动,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大周的声音。“喂,你个死疯子,终于知道打电话给我了啊,我估计你也要被放出来了,哈哈哈哈。”“是啊,出来了,有空吗你?来我这坐坐吧,我有些累,不想动了。”“嗯,正好手头没事,我这就往你那走。”
“哎哎,别忘了带点酒菜哈,不然进不来的,哈哈。”
“好小子,在这等着我呢,老子不……”大周话没说完,海枫就挂断了电话,太久没和大周瞎扯了,一通电话便能让他的心情好转许多,于是继续躺在床上,等待大周的到来。
大概一刻钟后,大周到了,进门便开始嚷嚷,说海枫不地道,下次必定要狠宰一顿海枫。海枫这时看到大周,内心泛起一丝异样,他明知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发生在梦中,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虚拟与现实之间的界限似乎模糊掉了,他甚至不敢确信眼前所立之人便是大周。
待他努力把这种异样的情绪压制下去,眼前的大周便又可爱了起来。他知道,自己需要把这个荒唐的梦告诉大周,与大周倾吐一番,即便不能了解这诡异梦魇的缘由,一扫胸中烦闷未尝不为一桩美事。但他看大周此时兴致正高,不便拂其美意,只好强打精神与他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大周直言道:“疯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跟我还遮遮掩掩的。”海枫见他这样说,知道自己心事终究逃不过大周的眼睛,同时感激他的直言不讳。他便不再隐瞒,把这个梦完整地与大周讲述了一遍。
大周听罢,并没有当即表达自己的看法,反问他道:“是什么使你不安,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单纯的梦?”他没想到大周会这样问他,倒有些措手不及,是啊,自己为何会不安,究其原因是这个梦太逼真了,使他一时难以解脱,于是他只好回答说;“我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人的梦境无非是潜意识的自我表达,坦率地讲,我不太认为我的潜意识能够构筑起刚才这般真实又细腻的场景。更何况刚才梦里发生的一切,几乎就是个恐怖片嘛。”他说到这,自己也笑了。
大周说:“我看啊,就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你那量子物理啊,真不是人搞得,辛亏我老人家没干你这行啊。”“或许吧。”海枫若有所思道。“我说,你现在看我还不是真的是不是?”大周一脸无奈的问道。“那倒不是,唉,你要是做这么个梦可能就不会挖苦我了。”
“其实我更对你梦中的这个故事感兴趣。”
“我现在有些混乱,你给我解个梦吧,周公大人。”海枫笑道。
“那咱来来分析分析。”大周说,“理论上讲,梦是自我意识构建的一个虚拟世界,也就是说梦是依附于你而存在的,脱离了你本身的梦,将毫无意义。因此这个梦中的一切都是你的意识构成的,包括梦中的你和假扮我的人,也就是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真实的大脑控制的。而这对立的两个人,是否可以看作是你自我对立的两种意识呢?”
“你的说法有点儿意思,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梦中的你,可能是你想要完成某事的主观意愿,而假扮我的人,可能是你内心深处某一种不确信,或者说是怀疑的意念。对你而言,会不会在某一刻,怀疑过自己的理论,也就是量子通信的可行性?甚至不可行的念头超过可行的念头?不然为何你假想出的‘大周’会这么坚定的告诉你不可能?”
大周的话,逻辑严密,不急不慢,但每个字都似乎有直达海枫心底的力量。
那一刻,他感到空前的寂寞,如无枝飞鸟,空中楼台,他不禁问自己:是吗,我对自己理论实现的可能性,有过这么深的怀疑吗?那为什么我从未察觉到?是我想要达成的愿望太强烈了,遮掩了自己本能够看到的,无法成功的的几率吗?如果我的坚持是错误的,那我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无数个问题在一瞬间涌上他的心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理想正在坍塌,他简直不能,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