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不见?怎样消失不见的?是慢慢地消失还是迅速地消失?”大周问。
“这个啊,是很快就消失的,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张小哥看大周问的急促,于是努力回忆道:“是这样的,当初我不是跟着大伙儿挤进商场里去嘛,前面黑压压全是人,而我又在队伍后面,所以等我终于挤进去的时候,后面很少有人能够再挤进来了,于是我就挤在靠近门窗的地方,能够很容易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张小哥顿了顿,海枫能够明显看出他的神情有一丝紧张,他抿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当时那个害怕呀,感觉那就是世界末日了,似乎下一秒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掉,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恐怖。我就想啊,反正也许没有多长时间的活头了,不如好好看看天上这两个太阳是个什么模样。说也奇怪,那时候也没觉得直视太阳眼睛有什么不舒服,就在我盯着两个太阳的那段时间里,有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太阳似乎少了一个!当时我以为是眼睛花了,赶紧用力闭眼睁眼,尝试各种姿势向天空望去——只有一个太阳!周围能看到天上的人们都跟我一样,一开始并不敢确信自己的双眼,直到有人说了一句‘太阳是不是少了一个……’,大家方才相信并非自己一人眼花,而是的的确确地少了一个太阳!”
这个时候海枫和大周的想法是一致的,一定又有人死了,他们想,或许不止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否则绝无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搞这么一出。
但是接下来张小哥的话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想错了。他告诉他们,天上太阳恢复到一个的情形,不到一分钟便在人群之中传遍。戏剧般地,所有人重新涌回到街道上,面面相觑,前一秒的恐慌、无助似乎瞬间被释放掉,而现在的一切仿佛是那样的不真实,所有人不知道应当是欣喜还是恐惧。
好像上天在跟他们开一个巨大到可以随时将他们扼杀于无形的玩笑,又貌似所有的人都身处同一个庞大的癔症之中,无边无际,将他们吞噬。
事后,全世界的媒体争相报道此事,上至各国政府官方呼吁群众切勿慌乱,下至无数自媒体们天马行空却又煞有介事的推论与猜测,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野心家们四处鼓吹的末日论。
一时间如潮水般涌来的各种消息甚嚣尘上,闹得人心惶惶,人们无法分辨清楚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惶恐与不安笼罩着全世界的人。各国高度重视,并于联合国召开会议商讨此事,当然会议的内容并不为常人所知,只是在会后向全世界宣布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天体现象,虽然现在还不能清楚发生的原因,但各国政府及专家正在积极探寻缘由,相信此事并不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并呼吁大家不要过分紧张。但民众对此事的热情并不以此类不痛不痒的官方声明为转移,民议汹汹渐成鼎沸之势,各国政府只好各出奇谋,力求维稳。那时恰逢美国大选,便有一候选人打出上台后便倾全国之力探索此事,还人民一个真相的口号,由此竟然获得大量民意支持,其时其势可见一斑。
此后围绕这件事的猜测、报道沸沸扬扬达几个月之久,无论官方以及主流媒体给出何种的解释都难以让所有人信服。
不过后来——据张小哥所说——此事渐渐平息下来,倒不是因为哪个国家找到了足以使人相信事实就是如此的证据。
说来也是滑稽的很,又过了一段时间,仿佛所有人对这件事都不再那样关心,相应的,媒体提及此事的频率也渐渐低了下来。而那时距离天上两个太阳出现的时刻已经过去近半年之久,而随着一个太阳瞬间消失之后,近半年的时间里并无任何离奇的事件发生,而且就算在两个太阳高挂头顶之时,除了恐慌之下踩踏造成的人员伤亡,也并未听闻有关于两个太阳直接带来的人员等损失的报道。
人们慢慢觉得此事或许并没有自己曾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或许真的只是上天跟地球开的一个玩笑也未可知。于是人们态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仿佛此事与自己不再息息相关,而是如同最稀松平常的八卦新闻一般,充当大家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虽说谈及此事时仍旧免不了津津乐道于当初的“盛况”,但很明显地,似乎所有人都不太把天上曾经多出的一个太阳当成一件致命的、有覆灭之危的事情了。
海枫对此非常理解,因为他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历。曾经自己无比看重、直比天大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根本记不清在何时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仅仅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看到往日有过的痕迹时才会忽然想起,而这时,想到曾经有过的,对当初那件事的看重,不过是一笑了之。如此循环往复,所谓往事如烟,不外如是。
海枫还曾对此苦恼过,不过后来据他观察,身边之人大都如此,他便释然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经历这样离奇可怕的事情,人们竟然也能淡化至此,使他不得不在心中苦笑。
“不过,如你所说。”海枫开口问张小哥道,“既然此事已经渐少提及,为何我们两个一路走来,却是行人甚少,并未看到昔日的车水马龙?”
“事情毕竟是发生了嘛……虽说大家逐渐不那么担心,但总归还是有所保留。又加上这个时间比较晚了……哈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是觉着你们出来的时候才三点多,一点儿都不晚是吗?哈哈哈,自从那个太阳出现以来,大家除非有事,绝对不会跑出来逛街了,尤其是晚上,嘿!跟个鬼城一样。其实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白天出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过晚上还是不行,幸亏你俩不是晚上出来,不然准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哈哈哈。不过要想回到太阳没多出来之前的景象,怕是还要再等一阵儿喽!”张小哥一口气说道,“您二位一定想问为啥我这么淡定对不?我这人就这样儿,属于乐天派。我仔细想过,这事儿吧,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了,砸到我头上,那么我也管不了,我又控制不了是不是?所以呐,既然管不了,又何必多生烦恼,不都说人生苦短嘛,好好享受才是真的。想明白这些啊,我就不在乎了,这不,不管有人没人,我都来这里呆着,有人我就伺候,没人我就自己喝两杯,嘿嘿!”
“对对对,你这么想是对的,你这话可真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来,咱哥俩儿走一个。”大周接茬说道。
海枫也被两人的乐观情绪所感染,举起酒杯与他们碰在一起,“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干了……”
三人放肆大笑。海枫本就压抑许久,想到今后这种把酒言欢的日子或许并没有许多,他便把烦心之事暂放,酒至半酣。大周原本就是海量,自然无事,看海枫酒意渐浓,便告别了张小哥,带海枫回到了侦反部。
一夜无话。
海枫凌晨酒醒,渐渐把昨日之事想起,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还是很难从感性上相信外界竟然有过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到两年时间啊!不过冰冷的事实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管他有没有想到,不过地球有没有准备好,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人类或许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他无法估计强大的外星敌人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人类能否劫后余生。这一切他想象不出啦,但他也不想想象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他迫不及待来找大周。
推门而入,他看到他安静地坐在床上,背向房门的方向,一动不动的,若不是萦绕在他身边的烟气与屋内低暖的灯光缭绕着,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将是一座完美的雕塑。他甚至想到遥远的、伟大的米开朗琪罗拿起锤头和刻刀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敲打第一下的时候,一定是想到了在那一个发光的时刻看到了想象中大卫的景象,海枫仿佛与米开朗琪罗神交于这个瞬间。
大周如同知道海枫站在他身后一样,如“思想者”一般缓缓回过身来,将那一点明暗相间的火光按灭掉,呼出的烟气将周围的烟气冲散却又融合进去,开口问道:“酒醒了?”
海枫方才回神过来,接茬道:“嗯,醒了,没想到昨晚喝那么多。”海枫边走边说,并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唉,想不到我出事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竟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
“是啊,我想这就能解释老吴后来的行色匆匆和欲言又止了,往前推一下时间差不多就能对上。”大周说道,不过他话锋一转,狡黠地一笑,“我想你不是单纯跑过来感慨的吧,说说看,你想到或是发现了什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今天醒来我把这些事情细细想了一遍,恐怕我们当时担心的正在变成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