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你叫，叫个鬼》
如果说，东洲岛是一颗翡翠珠子，这一块湖滩就是珠子旁边的一片玉叶。
耳畔，蝉在杨树的叶子下欢腾，似乎在聒噪着一件伏天的盛事。
沙滩裤的裤兜被姜若飞顺手带了出来，在风中飘扬。
这就让人尴尬了。
钟灵把手里的石头用眼睛草草地扫了一眼，一脸的委屈和轻蔑。
“什么意思嘛！随便捡一块石头忽悠我？你怎么不用草梗编个戒指给我，起码也浪漫一点。”
“这可是个稀罕物事……”
姜若飞被她气得睛突喉梗。
钟灵恨不得把这个干瘪瘪的破山芋扔到湖里，“稀罕你个头！说说看，从哪里淘来的？”
姜若飞总不能把菩提的事情跟她说吧，她宁愿相信他是外星人他爹哋。
“嘻嘻，说不出来了吧，就知道你装大尾巴狼。”
又胜一局，何其乐也！
“是……庞教授给我的。”
“哦。谢谢你哈，快告诉我，这色彩是用什么化学制剂泡出来的？对人体也没有毒害？”
把臭东西怼到南墙，不由傲然一笑。
姜若飞岂甘落后，甩了甩头。
“你是狗眼不识金镶玉，这是……一种高分子新材料，价值连城呢。现在没有仪器测定，不能把数据给你看。
凭肉眼，只能看到它的物理性质。硬度高，不导电，色泽鲜艳自然，没有人工打磨的痕迹。”
“哼。我也知道。”
她随手拿起一块鹅卵石，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这个也是。”
姜若飞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滋啦啦！
一种愤懑挟带着憋屈感，从脚后跟往上冒。
关键时刻，狗子挺身而出，用鼻子在钟灵的小腿上拱了一下下。
钟灵像碰到毛毛虫一样，吓得挑起。
“走开走开！你叫叮咛啊？样子好丑，名字真怂，有其主必有其狗。”
“汪！”
“叮咛真正的主人不是我。”
叮咛的耳朵尖，听到男主多次提到自己的名字，就“汪汪”两声，以示傲娇，以示声援。
姜若飞蹲下来摸摸它的狗头。
叮咛受到如此恩赐，讨好地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这一人一犬气死人的形情，看得钟灵满心懊恼，又生生地按捺住了，不好冲人发作，只有拿畜生出气。
她娇嗤一声，喝道：“你叫，叫个鬼！你再敢叫，本仙女踢死你！”
姜若飞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说话，仿佛身旁依着一抹柳荫。
这潇洒劲儿。
前面是一座便桥，通往岛外的湖滩。
这一片葱茏的湖滩，叫鲇鱼滩。
不知道是哪一天，村长姜胜鳌叫人在石堤和鲇鱼滩之间的壕沟里，垒起二个石墩子，用拖拉机从铁路边拉过来十几根废弃的枕木，搭成了一座小桥，使得森严壁垒的东洲岛和荒芜无人的鲇鱼滩之间变得畅通无阻。
不过，村里的妇人们都在传，姜胜鳌此举，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偷腥。
谁知道呢。反正从来没有人正儿八经的抓到过。
讨喜的叮咛，这时候故意喘着粗气，它的躯体像流线一样、蹦蹦跳跳地走过这一座十米来长、平整的黑木桥，继而狡猾如狐狸一般钻入了树林，迫不及待。
仿佛前面的野林子里，藏有它的老相好似的。
如果说东洲岛看起来就像卧在歇雨湖里的一条鲇鱼，这一片湖滩就是鲇鱼那宽边凸唇的大嘴巴了。
在这一张扁平的嘴巴前面，有一块突起的大岩石，黑黢黢的，比铁还硬。
在这块岩石之上，高高地伫立着一尊神像，也是黑不溜秋的直发亮，没有人说得出它是什么材质、有什么特殊的效用和寓意。
它长着人脸和蛇身子，而且有些地方还是红色的，很自然地红黑交融那种。
老人们讲，它只要睁眼闭眼就能改变白天黑夜，还能掌握风雨的变化。
爷爷却偷偷地告诉他，它的名字，其实叫做烛龙。
瞎掰吧您呢。
姜若飞自然有些不大信。
他远远地看着这个古老的石像，造型怪异，苍劲而斑驳，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尊石像是何人所刻，何时因为啥事竖在这里的。
在这怪龙的身子后面，还竖着四尊怪模怪样的雕像，个头偏小，跟怪龙一样的风格一样的材质，可是待遇不一样，有一大半陷在泥沙里，眼巴巴地瞅着这一条面目狰狞的怪龙，乖乖地伺立于一旁。
在离岩石十多米的前方，还有一个笸箩大的漩涡，昼夜呼啸。老人们又说了，这鲇鱼嘴呀，玄乎着呢。
它可以镇河妖，还吃人。
这个骇人的说法，连同一大堆旧故事，流传了很多年。
湖滩上原有一个古村，还有一个龙王庙，因为鲇鱼滩的地势比岛上的地势低多了，每逢涨水就会被淹没。
自从滩上的老村子被一夜烧光以后，现在再没有住进来一户人家，也没谁有那么大胆。
杨树林，埋葬着那一百零八颗忠魂。
树林之外，却是一片乱葬岗。
几百年来，这里埋葬着从上游漂过来的无名尸体和本地暴死的人丁。
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律不准留坟头。
所谓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估计就是这样子了。
鲇鱼滩的白昼和黑夜，没什么本质区别，反正都是阴森森的。岛上的青皮小子们却不害怕。
包括钟灵和姜玉叶这些假小子。
姜若飞自小就是东洲岛上姑娘后生们的头儿，影响力中心。
夏天，他们可以爬上龙头玩跳水，冬天的时候，男男女女在一起打雪仗，恣意地飞扬着青春。
岛上的老人们看着自己的后辈追追打打，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也见怪不怪。
每当黑夜降临，看着磷火如鬼，那石龙在鬼火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只要石龙依旧立着、亮着，就是平安无事，天就塌不下来，村老们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杨树林的姜边、靠水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地长着一圈自生的柳树。
柳丝依依，如鲇鱼的触须。
在这儿，可以望见那闪闪发出幽亮幽亮亮光的龙头。
“木头人，你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