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早已混沌一片,风肆无忌惮的怒吼着,有些陈旧的窗户吱嘎吱嘎的作响,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边。
昏暗的路灯也跟着风乱摆,好像下一秒就有可能砸在地上。
旧式木门里隔着一阵争吵声,惹得门前的大黑狗不住地狂吠。
胡叶抿着唇,神色很淡,手里握着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身后的争吵声再大,也与她毫无关系,即使她白皙的左脸被女人扔的玻璃杯所砸中,也不愿意吭一声。
争吵声终于在胡一德摔门离去的巨响中停止,一切重归于安宁。黄舒兰只管捂着脸哭,嘴里不停地谩骂着他们父女两。
胡叶停了笔,左脸此刻火辣辣的疼。她起身从角落里的小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然后蹲在黄舒兰的身边,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她不爱说话,沉默着做完,又起身收拾了争吵后留下的残骸。
黄舒兰哭哭啼啼的,一路跌跌撞撞的上了小阁楼。
胡叶没去理她,收拾了书桌上的书本。说是书桌,其实就是一张破旧的木桌。应该是胡叶刚开始上学时,胡一德向隔壁收破烂的大爷索要的一张破木桌。
她拉开有些旧的书包,一张镶着金粉的邀请函跌了出来。
似乎是想到什么,胡叶又拉上了书包,快步地上了小阁楼。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满地的狼藉,她的书都被乱丢在地上。
黄舒兰在她房间里发泄,她冲进去,抓住了黄舒兰的双臂,愤怒又压抑道:“你干什么?你撕我书干什么?”
黄舒兰推开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里面都是胡叶最喜欢的书。她表情冷酷,行动上更冷酷。好几本书都被她撕掉,有一本薄点的练习册直接被她撕碎,然后被洒向窗外,和风声一起消失。
隐忍了数日的情绪终于被激发,胡叶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你停下,别动我书!”
“嘶啦!”又是一本书被撕掉,黄舒兰才不会听她的话。
胡叶从后面拽住黄舒兰的头发,向后一拉,人就跌坐在了地毯上,她上前拾起被撕掉的书,一股脑全塞进了箱子里,然后义无反顾的下了楼。
后面是黄舒兰的哭声,还在骂她:“我真的是命苦啊,先是嫁错了人,然后又生了个白眼狼,现在都动手打她老娘了……”
所有的谩骂声都消失在风声和雨声中,胡叶背着书包,又抱着一箱子的书,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游走。
再往前就是麻将馆,胡一德肯定在里面。每次他和黄舒兰吵完架离家出走后肯定就窝在哪里,不待上个七八天决不罢休。
她不想撞见胡一德,不怕黄舒兰是因为她不打人,但胡一德可不一样,他打人挺凶的,尤其是喝了酒,能把黄舒兰打的进诊所,吊水要吊好几天。如果胡一德知道她半夜离家出走,准能把她也揍进诊所里,然后吊好几天水。她不傻,可不想遭那个罪。
拐个弯向左走的话,就能远离麻将馆了。那半条巷子比较太平,而且孙奶奶也住在哪儿,她只能过去投宿一下了。
孙奶奶的儿子在省城里,据说挺有钱的,有好几次胡叶放学都看见了停在孙奶奶家门口的豪车,特别气派。孙奶奶的儿子想接她去省城,但是老年人都有一个通性,就是老了以后就不愿意去太远的地方了。
胡叶特别喜欢孙奶奶,因为她每次受了委屈的时候,孙奶奶都会端着一小碟的玫瑰饼,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孙奶奶家有特别多的藏书。胡家穷,根本没有钱给她买书,所以孙奶奶知道了后就经常让她到她家里看书。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对于孙奶奶,胡叶一直有种依赖感,即使她知道这种情感是不该有的。
夜色弥漫。
孙奶奶家门口有棵桑树,此刻,一丝猩红的烟火微微亮着,一股呛人的烟味随着雨滴落在她的鼻腔。她没在意,往前走了几步,结果被不明物绊倒,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青石板铺的路,摔在上面,感觉骨头都快裂了。
“谁?”她有些慌。
还没起身,一条冰凉的胳膊缠到她的脖子上,一阵热气喷到她的耳朵上,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响起:“你他妈问我,我还没问你呢。”
“我是来找孙奶奶的!”她有些破音。
房门被轻轻推开,孙淑敏轻咳一声:“谁啊?”
胡叶想出声,那条冰凉的胳膊忽的收紧,她到嘴边的话卡住,然后一个踉跄被带了出去。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声音冰冷冷的。
胡叶不想惹麻烦,索性闭上眼,闭上嘴。
那人的动作很粗鲁,抓着她的胳膊,一直把她拽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才停下。
他们停下的地方已经很偏僻了,小雨还在下个不停,脚下踩的已经不是,而是稀泥,放眼望去,一片空旷和荒凉。
“你到底要干嘛?”她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开口时依旧有些发颤。
一抹火光燃起,呛人的烟味腾起,那人对着她一阵吞云吐雾。
借着打火机发出的微光,胡叶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嘴唇红彤彤的,眼皮是双层的,睫毛特别长,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在微弱的光亮下,显得十分迷人。
但此刻,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去想这些,她只想离开这里,然后回家。
那双眼睛盯着胡叶,让她有些发毛。
“你神经病吧,我要回家。”
干巴巴的对峙了半晌,施加在她胳膊上的力度渐渐变小,她猛的抽出自己的胳膊。
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她还没走出两米,忽然背后被人一把,然后失去了重心,翻了几个转后跌在了不知道哪里。
一股泥土的味道蹿入她的鼻腔中,还有一股血腥味,搞的她胃里翻江倒海。
“怕么?”那人蹲在她跟前,淡淡道。
胡叶是真的怕了,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她听到了一声嗤笑,然后就听见他说:“怕你还跟老子说话那么冲。”
“对不起……对不起。”胡叶已经带了哭腔。
她在发抖,抖了很久以后,周围没了声音。连翻几个跟头,她的腿蹭破了好几处,脚也扭到了,她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