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反应过来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几乎所有人同时奔开了步子，掀着满地烟尘飞跑而去。
“喂！等等啊！你们谁告诉一声，这是怎么了？……”方少卿高举着黄榜大声询问。
可是待到烟尘落定，城南墙根却只剩两师徒，立于残风面面相觑！
“还有人吗？！”方少卿将黄榜舞在空中。
“咳。”随着一声干咳，城墙转角真就走出个人来。乱发遮脸，一身褴褛的百衲衣，看打扮是个潦倒的乞儿。
“两位大人，若是真有兴趣要去寻这榜单上的韩家小姐，老乞儿知道住处可带两位前去。”
老者捋着短须道：“原本兴趣不大，可看这众位的表现，老朽突然就有些兴趣了。”
乞儿声音不带喜怒：“既然大人有兴趣，那老乞儿就引个路。”乞儿躬身侧手，指的却是城外的方向。
“咦？”方少卿走近道：“那些人可走的是城里的方向，你怎么指往城外啊？”
“韩大人是本县主薄，他们赶去的是韩大人办公所在。我引的是韩家小姐的住处——柳庄。”老乞儿解释道：“据说韩家小姐的病邪气的很，他们可不敢过去。”
“那你又如何敢去？”方少卿奇道。
“十年大旱，跑了妻妾，死了儿女。只留我一介残身，看得朝阳起来却未必看的见日落西山，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老乞儿摇头苦笑。
方少卿望了一眼师傅，见师傅点头便转身拱手一揖：“那就请老丈引路吧。”
……
城南外十三里，一大片柳林。
一轮冬日，惨白的犹如白内障病人的眼，照在柳林披起一片幽光。没有一丝绿意的柳条，层层叠叠似缭乱的发丝，无风而颤。
三人在柳丛中行走，一支带着薄霜的柳枝划过方少卿的后颈，那一瞬间方少卿觉得划过的仿佛是死人冰凉的手指。
方少卿顿住了脚步。
“你可看出些什么？”老者的语气平淡而认真。
“主柳为碑，两侧柳行环抱堵死了生门，从上俯瞰必定是个大大的“墓”字。如果我没猜错，那柳庄的所在应该刚好座落在正中死穴之上。”方少卿道：“这样布局，不知是天然而成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再看看那乞儿。”
方少卿顺着师傅的手指看去，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儿正深一步浅一步的穿行在密丛的柳枝中，走得不快，步履蹒跚。
“三魂不全，七魄仅留一二。大灾过后，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仅仅是魂魄不全么？”师傅又问：“你觉得他像什么？”
方少卿凝眉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老者轻叹了一口气道：“像个伥鬼，为虎作伥的伥。”
再行几步，柳林中央。透过密丛的柳枝，一栋檐雕兽角窗绘飞禽的孤楼独院现在眼前！
老乞儿走到青砖拱砌的院门前，拿起挂在漆门上的锡环，轻叩三声。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头盘双环髻，耳坠玲珑铛，通身素白衣的丫鬟探出了半边身子。
老乞儿拱手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方少卿和老者，相互介绍道：“这两位是揭榜的义士。这位是韩家小姐的通房丫头春梅儿。”
“老道方天罡，这位是我的徒儿方少卿。”老者竖掌一礼：“不知韩主薄现在可在庄中？”
春梅儿蹲身拜了个万福：“我家大人现还在县中公办，可看这时辰应该也快回来了。两位义士既然是揭榜而来，不妨随婢女进庄中等候，婢女也可代家主略尽地主之谊。”
春梅儿说话间敞开了大门，方天罡带着方少卿，随身入院。院子比在外头看起还觉得更大些，左边是一亭假山流水，冬日里水流干涸，裸露出溪底的鹅卵石，石面覆盖着暗红的苔藓，犹如血痂。正中是一道弯曲的青砖路，春梅儿引在前头，脚下碎步匆匆却是不闻任何声响，反倒是身后院门关闭的吱呀声清亮刺耳。
右边是几树梅花，点点红梅如朱砂染画，花开正艳。
“这几树梅花开的好生艳丽！”方少卿啧啧赞叹。
方天罡眯着眼睛看着梅树下黑沃的土壤，突然说道：“花开要艳自然需要土地肥沃，我听说五脏六腑最能肥地，花开朵朵如斗。春梅儿，你说是也不是？”
“先生博学，自然能懂这其中道理。”春梅儿不曾回头看不见脸上表情：“只是这柳庄里为了小姐的病，家主吃的都是素食，又哪里来的五脏六腑？先生只是在逗趣吧！”
方少卿看着春梅儿的背影，神情举止装扮，甚至说话的语气都与一个有教养的丫鬟一般无二，可方少卿却总觉得她少了些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前厅，正中是一张八角檀木桌，两张太师椅，下首几张案几榻席皆是一尘不染。
“这么大的庄院就你一个丫鬟么？”方少卿随口问道。
“现在才过年关。”春梅儿分别安置两人落座，一边添着茶水一边道：“庄里的家丁佣人都回去过年节还未归来，小姐有疾却是少不得我。等十五元宵一过，庄子里可热闹呢！”
方少卿看着案上茶盏。茶盏是上好的官窑青瓷，盏中一点朱砂纹记随着茶水的倒入，在暗绿的茶叶中，影影漾漾如一滴化不开的鲜血。
“这茶可是山崖的毛峰，配上柳林的地泉最是清沥回甘，我家大人平常都不舍得多喝。请先生公子饮。”
方少卿端起茶盏，指尖敏锐地感觉到了碗底的一层尘灰。手上微微一顿，往太师椅上的方天罡传音道：“师傅，此地怕是已经久无来人。这婢女的话不尽不实，这茶水喝不得！”
方天罡将已递在唇边的茶盏不动声色的放下，抬头道：“韩主薄平常可住在此处？何时回庄啊？”
“先生不必心急，我家大人他……”春梅儿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了一声长长的马嘶。春梅儿勾唇浅笑：“您听，我家大人这不是就回来了。”
嘭……！院门关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