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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命的摇摇欲坠

河流依靠着高山,才可以飞流而下;高山依靠着大地,才可以拔地而起;大地依靠着万物,才可以生机勃勃;万物依靠着河流,才可以生生不息。天地循环,往复于此,不管是精灵、矮人、兽人、还是普普通通的人,都须有其依靠,才可以…才可以…

上午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刺眼的阳光拷问着大地,似乎大地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必须每天都要经受这一劫难,让一道道光束抽打着自己的身体,还不能发出一丝哀怨,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责罚。

艾什莉一行人于次日上午,终于走出了隧道,逃出了石穴。这个石穴身处鸣夜镇旁拉瓜迪荒漠的腹地,抬眼望去满地的沙石土砾,一望无际,光是看着都会让人觉得脚痛。

运气好的话,偶尔能看见一两棵形单影只的光棍树,但是怎么也连不成片,只好舍弃自己作为树的尊严,任由烈日撕碎了自己的影子。

再往前多走几步,也还能碰见一两只灰不拉几的蜥蜴,匆匆地从身旁走过,好像在赶路一般,又或者是被地上的沙石土砾烫了脚,正在愁无处下脚,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烫的团团转。

而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进,可算是难为坏了泡芙,一身厚厚的毛不说,还要驼着两个人,也只好将自己的小舌头当啷在外面,一甩一甩的,却不见半滴唾液,可能是早已经被这艳阳蒸发掉了。

泡芙鼻头上的汗珠,可能就是身体里仅存的水分了,走起路来“呼哧、呼哧”地发出粗粗的喘息声,看样子艾什莉加上瑞恩的分量,可是不轻。

而伊万夫比起泡芙,也更是好不到哪里去,经过了一宿紧张刺激的激战,还要自己托着一宿没睡,疲惫的身体。不单要依靠自己双腿前行,身后还有三个少女扯着他的大袍子。

尽管女孩们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重,但毕竟是姑娘家,脚下难免不像男子有那么多的力气。就说刚走出隧道的那会,少女们的脚就已经发软了,便不得不扯着伊万夫的大袍子,企图能借上点力气。

口干舌燥的伊万夫,也不想言语或者抱怨些什么,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走着,他那讲究到吃饭都要系蝴蝶结的大白胡子,经过一阵阵热风的洗礼,都已经开了叉,显得有些毛糙,但是伊万夫的胳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处理胡子的问题,现在能拄着魔杖走两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伊万夫!你来的时候用了多久?”艾什莉被这太阳搞得心情焦躁,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熬过这炼狱般的荒漠;

是啊,艾什莉从小就在哈桑森林里长大,从未出过森林的她,哪里体会过这荒漠的酷刑,炙热的太阳无疑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可是艾什莉又时刻担心着身后的瑞恩,因为她能感觉到瑞恩的体温,已经变得有些冰冷。

“小姐,我来的时候可能用了一个多时辰吧!当时太着急了,就跟着遇见符追了过来,也没考虑那么多。”伊万夫干瘪的手指夹着那道遇见符,时不时还砸吧砸吧嘴,好像还在回味昨天果酒,仿佛此刻就在嘴里一样;

“伊万夫,那能不能先用传送门把我们送回你家,喝点水啊?不然没等我们到鸣夜镇,我们就已经渴死在这路上了。”艾什莉经过一路的艳阳高照,加上一宿的心惊肉跳,早已快抬不开眼;

“是啊!是啊!老爷爷!求求你了先让我们去你家吧!我们已经快渴死了!”后面三个少女也跟着附和着,因为她们觉得艾什莉的提议,很符合自己的需要;

就按照折腾一宿算下来,这三个少女已经连续走了十几里路了。如果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她们可能会觉得还不如回到铁笼里,当祭品来的安逸,毕竟不需要经受这么多的折磨。

“小姐们,真不是我不想办法,传送阵要分大小规格,我家的传送阵最多只能支持我带着两个人传送回去,上次多传送了一只喵喵兽,都已经很勉强了。”伊万夫也吐了吐干燥的舌头,无奈地扭过身跟少女们解释着,脸上堆满了抱歉,恳求着少女们的理解;

“那你会水一类的魔法嘛?我们总这样渴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嘛,喝点水倒是可以多撑一会。”艾什莉抬了抬脚,点了一下伊万夫的肩膀,并不是对伊万夫不尊重,而是瑞恩倚靠在自己的背后,这使艾什莉不敢随意扭动身子,生怕瑞恩从泡芙身上跌落下去;

“嗯…”伊万夫陷入沉思,用已经停摆了的脑壳,在思索着什么;

“伊万夫,想个办法呗?你学识最渊博了!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你!”艾什莉挺了挺自己僵直的后背,向伊万夫吐了吐自己干燥的舌头,又把舌头指给伊万夫看;

“是啊!是啊!老爷爷有没有水一类的魔法!你学识最渊博了!”少女们也学着艾什莉的样子,吐着舌头,扯着伊万夫的大袍子撒娇道;

“哇!小姐们,您们点醒了我!我怎么没想到!”伊万夫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雨的魔法;

可能是由于伊万夫和邪魔西昂激战了一场,再加上彻整夜未眠,和现在的一顿暴晒,疲劳使得伊万夫的脑壳短暂的停摆,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是魔法师的事实,早就把手中的魔杖当成了普通的拐棍。

“哇!老爷爷!那快点给我们变点水吧!”三个少女激动不已,全都围在伊万夫的身边,将两只小手并在一起,捧在面前,时刻等待伊万夫使出神奇的魔法,赐予她们甘露;

“小瑞恩!听见没!快起床喝水啦!”艾什莉耸着肩膀,颠着瑞恩的脑袋,试图来叫醒瑞恩,可是瑞恩由于流血加脱水,嘴唇已经干裂,昏死在了艾什莉的肩上,摆出一副睡的很沉的样子;

“雨!你是哺育万物的养分,和风细雨!”伊万夫按在腰间的魔导书,发出了阵阵的光透过了灰袍子,魔杖里瞬间窜出来了一朵乌云;

这朵软绵绵的乌云在众人头顶缓缓地散开,像一把遮阳伞,将阳光全部挡在了身后。“咔嚓”一个小小的雷鸣,这朵乌云打了个喷嚏,随后雨水就淅沥沥地降了下来。尽管这朵乌云没有多大,但是雨量还是很可观的,雨水给这个即将崩溃的队伍,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就这样,这朵小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一直飘着毛毛细雨,三个少女一下子来了精神,又跑又跳好不自在,仰头去接雨水喝,开心地被雨水洗了个脸,褪了褪身上的尘土气。

刚刚在一旁垂头丧气的泡芙,也一下来了精神,小舌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赶忙往嘴里卷着雨水,生怕在荒漠中,错过这甘露。

甘露洒在伊万夫的身上,他也仰起头,迎着乌云,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这是他当法师以来,做的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美滋滋地从他的袍子里,掏出了一把小木梳,就顺着雨水,开始打理起自己的白胡子。

只有艾什莉冷静地骑在泡芙的身上,她并没有为这连绵甘露,欢呼雀跃。她侧着脸,扭着头,瞧着身后的瑞恩。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每当雨水打在了瑞恩的身上,瑞恩身体就会颤抖一下。

“小瑞恩,快起来!喝水了!”艾什莉转过头,又耸了耸肩膀,只见瑞恩已经闭上了眼睛,本是环在腰间的手,也变得和这雨一样,绵软无力了起来;

“我还没死呢,放心吧。”瑞恩从嘴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试着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上的雨水,只可惜雨量并不密集,很多雨水贴着舌尖,就被风吹落在了别处;

重新整顿一番后,艾什莉她们又开始重新踏上了,回鸣夜镇的道路。队伍里,泡芙和少女们极力地迁就着小乌云的步速,因为她们实在舍不得,这连绵的细雨和阴凉,只能任由乌云,不紧不慢地飘在她们头上。

因此,队伍前行的速度,明显被拖慢了许多。而这正使艾什莉心急如焚,因为她听见现在瑞恩的呼吸越来越弱,而且瑞恩即使没有出汗,体温骤降的速度也是非比寻常。

“那你陪我说会话么?荒漠里太无聊了。”艾什莉松开瑞恩的袖口,用小手正扣在瑞恩的手背上,来回地搓着;

“好啊,正好我也太无聊了,那我能靠靠你么?我好累,就一小会就好么?”瑞恩提着沙哑的喉咙说着,根本没等艾什莉同意,就自觉地将下巴侧了侧,轻轻地将干裂的嘴唇抵住了艾什莉的后颈,脸就枕着艾什莉的肩膀上;

“那现在我还有得选么?”艾什莉假装气嘟着小嘴,然后还是时不时地用眼神,向后瞟着瑞恩;

“你还可以选择在我临死前,亲我一下,那我算是死得其所了。”瑞恩边拿艾什莉开着玩笑,边闭着眼用嘴唇轻吮着;

若问瑞恩吮吸着什么?说是艾什莉的温润的体温也不为过。主要还是那绵绵的细雨,不断地浇在艾什莉的头上,顺着她脖颈汇流下来的雨水,这可缓解了瑞恩喉咙的干涸。

艾什莉被弄的很痒却又不敢做声,生怕被伊万夫和少女们瞧见,怕误会瑞恩在亲自己的脖子,毕竟做姐姐的就要有个样子,不能乱了分寸。慢慢的这痒从艾什莉脖颈蔓延到了心尖,宛若心上被一根羽毛来回挑逗一般,这个感觉让艾什莉很不适应,甚至还是羞红了脸。

艾什莉咬脸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试图通过疼痛来缓解这种感觉:好你个小瑞恩!趁着受伤占我便宜!要不是现在看你有伤在身,早把你给阉了!等你伤好了的,看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使艾什莉在心里绞尽脑汁,构想着如何再对瑞恩施以调教,磨一磨他这臭不要脸的性子,但是一切的基础,皆建立在瑞恩伤好之后。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瑞恩能否撑到鸣夜镇,都是个未知数。

“小瑞恩,当时你和我一起掉进黑黑的地方时,你真的能看见路么?那个地方长什么样子啊?”艾什莉挺着有些不由自主发烫的脸,问道;

“哈哈,骗你的,我也什么,都看不见。”瑞恩舔了几口水后,终于感觉嗓子没有那么疼了,可以简短地发音;

“那你为什么骗我!我最恨别人骗我了!”艾什莉狠狠地掐了一下瑞恩的手背,想让瑞恩长点记性;

“哈哈,怕你知道我也看不见以后,会感觉更害怕罢了。”艾什莉听着瑞恩的一字一顿,似乎都能感觉到瑞恩回答时的贱笑,和上扬的嘴角;

“那你是如何从黑漆漆的地方一出来,就立马就能刺中一个敌人的?我可是晕了好一会呢。”艾什莉说着,又眯着眼睛远眺了一下前行的路,遥遥的鸣夜镇,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

“很简单,在黑黑的地方我只睁开了一只眼,被放出来的时候,我立马换另外一只眼睁开,这样就可以很快适应光线。”瑞恩瞧着向后斜着眼神,看自己的艾什莉,吃力地眯缝着眼睛,想给她演示一下;

似乎瑞恩已经忘记了,自己有一只眼睛,已经肿到封眼,根本无需眯缝着,也透不进来一丝光亮。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艾什莉挤弄着眼睛,试着找找到底是什么感觉着;

“不知道,记不得了,我就只是凭感觉。”瑞恩看着艾什莉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如果脸上没蹭着那几道黑,就更不错了;

“那你为什么叫我抓着绳子跑?”艾什莉有些心绪不宁,低下头,用两根手指在瑞恩手背上轻轻地揉了揉;

因为艾什莉发现,她刚刚使劲在瑞恩的手背上,掐了一下,可是瑞恩却毫无反应。这只能说瑞恩已经明失血过多,部分身体已经开始没有了知觉。

“咱俩之所以会被一起抓到黑色的地方里,我猜是因为咱俩手指上连着一根胡子,而且他们是为了抓你,所以可能会再度施展瞳术。你我通过一根绳子连接后,他们应该就不敢随意使用瞳术了,因为起不到将我们分开的作用。”瑞恩试图分出一根食指塞到艾什莉手心里,可是手部肌肉已经不听使唤,完全分不开手指;

“那你为什么又松手了?”艾什莉揣测出了瑞恩的小心思,一把便握住了瑞恩的一根食指,攥在手心里,好似握着一根冰棒;

“因为那根绳子总共也就不到两米,你已经跑进隧道了,如果我再抓着绳子只会拖累你。”瑞恩合上了眼,心满意足地翘着嘴角;

“你傻不傻!你难道不怕死么!”艾什莉抿了下嘴,拍了一下瑞恩的手背,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用力,更像是责怪瑞恩轻怠了自己;

“怕!”瑞恩的声音渐渐虚弱,身体感觉十分地沉重,迫使瑞恩都想脱掉这一身沉重的皮囊;

“喂!喂!小瑞恩!那你怕为什么还这么干!”艾什莉瞄到了闭眼的瑞恩,使劲耸着肩膀,大声地质问着瑞恩问题,引来了伊万夫和少女们的目光;

“因为是你…”瑞恩话还没说完,瞬间身体失去平衡,从泡芙身上仰面跌落,重重的地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用魔法止住的血,又从皮囊里渗了出来;

艾什莉立马跳下泡芙,伊万夫和少女们也都围拢了过来。就连泡芙也不知为何,难过地转过头来,抽了几下鼻子,好像读了周围人的情绪一样,用身体为瑞恩遮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可能是希望瑞恩只是普通的着凉,缓一会,就能重新站起来了吧。

“小瑞恩!别睡啊!别睡啊!快醒醒!”艾什莉将瑞恩的头挎在怀里,用手拍着瑞恩的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毕竟对于艾什莉来说,生死这个话题与她前十八年的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毫无瓜葛。不过艾什莉非常聪明,她知道世间万物没有能逃脱死亡的,最终都会与死亡做成相交线。所以从前她与蔻蔻丁老师讨论这个话题时,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神若看淡生死的小大人。

然而就在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艾什莉见识到了生命的脆弱,死亡的不期而至。她知会了死亡,并不只是身边消失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么简单。而是要将这个身影的全部,从自己心底连根挖走。在自己的心里为他举办葬礼,而葬礼上的最后一声哀鸣的钟响,就是支离破碎的心,发出遥远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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