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白衣公子骤然大吼了一声,吓得高畅一震,用力勒停了马车。
“怎么了公子?”高畅急急钻进车里,见白衣公子一脸惊慌,“公子?公子!”
“我没感觉了!依依出事了!”白衣公子紧紧抓着高畅的衣袖,宛如一个惶恐无助的孩童,失声喃喃着,“依依出事了,依依出事了……”
“公子!公子!”高畅心里一阵酸楚,看着如此光景的公子,不觉红了眼眶,“公子你放宽心!依依姑娘在桃源村不会有事的!兴许是蓝萱为依依姑娘解了蛊了。”
“什么?!这……这……”白衣公子心慌意乱,一时竟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欢喜还是哀伤。
“公子,依依姑娘聪慧过人,回到你们共同生活的家,岂能一点破绽都没发觉?……公子,天意难违啊。”
天意难违吗?可这是错?是对?
白衣公子愣愣地看着窗外,刚才被马车惊起的一对红嘴相思鸟又飞了回来,飞回林中,站在葱绿的红豆杉枝条上,互相细细梳羽,欢快地轻轻鸣啭……
蓝萱、江河和婉芩都躲在花厅。依依的脸色太可怕了!当她恢复了记忆,知道了一切之后,就一言不发,一直默默地坐着,坐了整整一宿!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们不敢走开又不敢呆在她面前,便不约而同来到花厅,躲在一起,悄悄商议。蓝萱决定将功补过,帮助依依。
“江河,这两日东西准备准备,我们要找机会溜出桃源村。”
“放心蓝萱姑娘,要用到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蓝萱姑娘,公子可是下了死命令的,我们如何出得去?再说你们知道公子的心,怎么还要违逆公子最后的心愿?”婉芩有些不解。
“公子为所有人考虑周详,唯独忘了他自己!……婉芩,若你日后有了意中人便能明白了。记住,你家小姐恢复记忆的事切莫让阿贵他们知道,要不然我们就走不成了。”
“我知道了。放心,蓝萱姑娘。”
旭日东升,院中那丛翠竹被风吹得沙沙直响,在阳光的照耀下,透过书房窗棂来到案台铺着的画纸上,宛然一幅淡淡的墨竹图。
“滴血认主,心意相通。手执灵笛,号令群蛇。”依依手执赤灵笛琢磨着上面那几行被血染出的字,眉头微蹙,不觉走到了书房,恰好看到眼前这幅墨竹图。傲然屹立,清高自洁,似极她的檀郎!脸上不由柔柔地泛出了笑意……
檀郎啊檀郎,我该如何说你方好?你给了我你的所有,费尽心神为我安排好一切,无非是想我一生喜乐安然。可没了你,纵使人间仙境,我又如何能喜乐安然?你就不想想我终究是会恢复记忆的,那时我又该如何?何其痴傻啊檀郎,你为了让我安然一生,竟然忍受着非人的噬心之痛!何其残忍啊檀郎,你为了我竟然狠心欺瞒我!抛下我!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那日在玉兰树下你装作我是无关紧要的旁人时,你又是如何安抚你自己的心的?你可有想过我纵然忘了以往的一切,可一见到你又会不由自主堕入了相思?檀郎啊檀郎,你可有想过我只想与你一起?死有何惧?我只想与你一起!檀郎,冤家!你好狠的心!我喜欢你为我着想,可我也恨你只为我着想!你既然为了要让更多人得到希望的亮光,回身扑向黑暗,逆光而行,那我便陪着你!这条黑暗的路我陪你一起走!你做了你的选择,如今我也做了我的选择。檀郎,等着我,我找你来了。等着我呀,这次换我来找你了……
依依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同心结,轻轻地抚摸。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渗进沉甸甸的同心结……她双手牢牢捧住死死捂在心口!火热的同心结再一次灼得她泪水娑婆,浑身战栗,倒在案台……
“檀郎!……”一副柔肠千百转,几欲牵断!
依依哀怨了许久,悲恸了许久,直到寥寥长风拍击窗棂,发出“笃笃”清亮之音,方才渐渐收住了哽咽,慢慢静下心来,思忖解决之道。
赤灵笛的秘密,误打误撞解了出来,可要如何出去呢?单凭自己的能力迷路不说还耽误时辰,如何赶得上檀郎?
忽然心念一动,难不成要让群蛇来帮忙?!
依依不由打了个冷颤,脸色“刷”地苍白起来……
两天后的黎明,依依轻手轻脚来到桃源村外。
月儿如银盘高挂蓝天,世外桃源一片静谧安详。
依依成功地迷惑了所有人。加之她路盲的特性,没有人怀疑她竟会自己偷偷离开。
最后看了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家,微笑地奔向那个在遥远的地方,她心心念念的人。
“依依姑娘,依依姑娘且等一等。”话音刚落,从树丛里走出一个身穿玄衣的人。
“凌泉兄?你……”依依满脸戒备。
“依依姑娘莫慌,我不是来阻你的!我与你一同去见公子!那回……对不起。”凌泉说着低垂了眼睛。
依依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凌泉,却一眼看到了那平静下面翻滚的波浪。
“嗯。”依依大大方方受了他的歉意。
两人踏着月色,不久来到那块突起的平坦岩石上。
“凌泉兄,我已让赤灵笛认主了,稍后群蛇会来帮助我们。”
“嗯。”凌泉依然很平静。
凌泉此时自然不惊讶。他从依依回一到桃源村便想来看她,跟她道歉。可得知依依竟然失忆了,再后来见她刚恢复记忆,就深夜跑去山脚,便一路尾随。他不知道这个柔弱胆小还怕黑的人,,三更半夜跑到山边干嘛,切莫出什么事才好!公子不在,他更要替他保护好她!公子不管身处何地,只要知道她是安好的,便能无憾无忧了吧。
那晚,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他竟然看到依依手执赤灵笛招来了群蛇!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无法臆度当时的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和心境!半明半暗的月色下,只见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慢慢走进群蛇,慢慢抬起手,伸出去颤抖着,触碰了一下高高昂立的黑色蛇头……
彼时的凌泉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山风冷冽,吹醒了茫然的凌泉。他只记得他当时除了震惊之外,内心油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敬佩!他不知道这个胆小柔弱的人,她的内心究竟要有多强大,才能支撑她做出这样的选择!真不愧是奇女子!真不枉公子为她倾尽一切!
依依又看了凌泉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禁一热。
少时,头顶有些动静,两人抬头张望,但见一个如磨盘大小的白色蛇头凌空伸了出来,水桶般粗细的黑色蛇身闪烁着一环红色花纹,在黑夜下和山崖几乎融为一体,两只巨大的猩红的眼睛发出渗人的幽光!饶是武功胆识过人的凌泉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依依壮着胆子毅然上前,声音微颤道:“多谢相助。”
白头蝰蛇点点头,低低俯下了头颅。
凌泉也紧随其后,轻轻跃上蛇身。
腾云驾雾般,周遭景物快速掠过。依依一阵晕眩,差点没从蛇身上栽下。
凌泉忙解下外袍,绕着蛇身兜个圈递给了依依。
“……凌泉兄,你不必过于自责,他从未怪过你。”依依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知道……”
凌泉当然是明白公子的。自小他就是面冷心热,关心所有的人,除了他自己!是的,除了他自己……
一滴泪落在了黑色的蛇身上,灼得它蜷了蜷,前头的依依也抖了抖,她明白了他的心,从他要跟她一起去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此刻也只能深深叹息,也为她檀郎感到深深的欣慰。
他确是你的好兄弟!檀郎,不枉你如此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