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大医来啦。”
江河气喘吁吁跑来时,白衣公子和依依正拥坐在山下湖边,安静地看着大雁,白色的衣裳闪着金光。依依怀里抱着一只黄色奶犬,正轻轻舔咬着依依手指头。听见有人来了,呆头呆脑地转身看向江河,待看清楚后拼命地摇晃着小尾巴。江河见了,心一酥,由不得伸手抱了过来,摸摸它的头,揉揉它的身子,笑道:“小乖,你这是想我啦?好好好,我抱你回家,抱你回家……哎呀,别闹,你这个小家伙!是不是要换牙了呀?怎么喜欢咬我手指头呢?……”
此时,清晨的桃源村,这个山外山的乐土,在薄雾的轻轻笼罩下,格外静谧安逸。左边山坡上遍野的鹅黄色忘忧草花开得正欢。他们身后一片高大的桫椤林,宽大的青翠羽片像极鹏鸟振翅欲飞的翅膀。脚边一丛丛益母草,紫色的小花开成串,坠着晶莹的露珠。右边几只威风凛凛的狼犬或卧或站,不远不近地一直守护着。前面两丈远就是一望无际的翡翠湖了,烟水茫茫。清晨的雾气氤氲成一条月白的薄纱,随着风儿轻轻飘荡,萦绕在碧蓝的翡翠湖上。
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湖面上,泛起了粼粼的波光,又或是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星,兴许是昨夜喜欢上此处,偷溜了下来在湖中玩耍,一时忘了回家。
这群越冬的大雁来了已有三四天了,那只昂首挺胸的灰色哨兵雁早已熟悉了他们,并不在意,只警惕周围的其他动静。湖里的大雁或是交颈而眠,或帮伴侣梳理羽毛,或是啄食水草,或是欢快嬉戏……此处湖面宽广,水草丰美,看他们一派悠闲,想来是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了。
“依依,来,我们回家吧。”白衣公子站起身来,牵起依依,迎着朝霞,迈着轻快的步子,双双把家返。江河跟在身后,一路开心地和群犬戏闹。
“离垢园”位于怀灵山脚下,那是一处用木材搭建的一个庭院。是半年前按白衣公子的图样建造的,不大,却清雅古朴。后园有一个荷花池,山外面时值深秋,可桃源村此处却像是天外天,居然有婷婷的绿叶,朵朵的荷花。院里翠竹猗猗,兰草离离。紧邻着后园是一个绵延十里的桃林,听村民说,一到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灼灼其华,如红霞一抹,娇艳无比。
依依喜欢“离垢园”这个名字,也喜欢离垢园这个家。她越发的明白白衣公子的心意,也珍惜着这份心意。
当第一天众人历尽艰辛来到世外桃源,白衣公子牵着依依的手,指着这个院落说:“依依,此处便是离垢园,我们的家。来,我们回家吧。”依依犹如梦似幻,不敢相信。她只觉得这一切太美,太不真实,太不可思议了。
大医已等候在前堂,和高畅蓝萱在喝着野山茶。婉芩正往茶杯里续水。大医虽已是古稀之年,却不见一丝白发,梳着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人很是精神。一见白衣公子进门,便笑呵呵道:“族长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再过些时日便可痊愈了。”
“大医的岐黄之术甚妙。众兄弟皆已痊愈,在此替他们谢过了。”白衣公子深深一揖。刚来桃源村时,众人伤势皆有不同程度的恶化,幸亏大医巧施妙手,让众人得以痊愈,白衣公子甚是感激。
“岂敢,岂敢。族长莫要多礼。”大医赶忙回礼。
“公子,你们换药,我和蓝萱出去走走。”
“嗯,一个时辰后你与凌泉过来。”
“是,公子。”
高畅拉着蓝萱的手,悠哉游哉走在乡野小道上。一路上村民不停地打着招呼,稚子们的读书声从祠堂里清晰传来。这支姜姓一族与别处不同,自古以来就崇文尚武。村里的男女老少无人不识字,无人不习武。这时几只狼犬摇着尾巴迎上来,尔后便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留心着前面两个往村口走去的年青人。
“师父,这次换药,我可否试试?”依依很是期待地看着大医。
“好好好,这次你来。”大医不止一个徒弟,却甚是疼爱刚认下的依依。虽说才认识几天,却很是投缘。依依执意要拜师学医,他心里暗自高兴,便顺水推舟允下了。依依没有学医天分,却异常刻苦好学,让他老怀大慰,恨不得把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打开大医的木药箱,里面是一瓶瓶五颜六色的粉末,依依早已对这些药粉了若指掌。见白衣公子创口已开始长出新肉,知道不必再用朱砂和三仙丹,便拿出两个瓶子,分别倒了一些紫色的血竭泪和黄色的甘草粉末,边调上茶油边问:“师父,此活血生肌之药用得可对?”
“嗯,不错。”大医捋着胡子,点点头,“分量也对,有长进。”
依依和白衣公子相视一笑,轻声道:“檀郎,我要上药啦,你忍着点。”
“依依,你放心吧,我不痛。”白衣公子一直平静地微笑着,内心却波澜起伏,自责不已。他知道没有半点医学知识的依依要学这些有多辛苦。他眼看着依依废寝忘食翻看《神农本草经》,眼看着依依起早摸黑,跟着大医进深山采草药。他知道依依为什么学医,是他让依依担心了!是的,他让依依担心了!眼睛一阵酸痛,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才是守护依依的人!他才是那个守护者!怎么可以让依依如此忧虑不安!怎么可以让依依为他付出这么许多!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白衣公子强压下翻腾的波浪,细细想着还有几件事需提前一一谋划,只待一年半载完成这些事情后,便可与依依早日归隐田园,与兄弟们一起过上安乐自在的生活了。
“蓝萱,你是否有心事啊?”
高畅和蓝萱走出了村庄,来到一座石拱桥上。桥下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山风带着特有的清香,迎面吹来,轻轻柔柔缠绕在河堤两岸的柳枝上。蓝萱随手折下一支柳条,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雕着葫芦图案的石桥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高畅走上前扶住蓝萱的双肩:“何事令你如此烦恼?说出来!我们共同想法子,再不济还有公子呢。”
“千万不可告知公子!”蓝萱急道。
“究竟是何事不可告知公子?”高畅不由一怔。
“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蓝萱扭过头去。
“蓝萱,到底何事?”高畅正色道,“难不成连我你都想瞒着?”
“依依……依依在自学针灸!我那天得闲去找她,婉芩不在,我就想到内室叫她去,谁知正看到她边看书边往自己脚上扎针,扎得自己一脚的血,好不吓人……”
“什么?”高畅一听也急了,挑挑眉,“依依姑娘怎可如此胡闹?这多危险!要让公子知道了不得心疼死他呀……唉,也是太难为依依姑娘了,她那是对公子的一片心啊……”
“依依说针灸可以扶正祛邪,疏通经络,止血止痛,必要时还能救急,有大用。她还央求我莫要告诉任何人。我又怕如此下去,要是扎坏了可怎么得了?谁救依依呀?大医可不会针灸!”蓝萱半晌方叹道。
“别迟疑了蓝萱,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寻个缘由把依依姑娘约出来,我们一同劝说于她。”高畅略一思忖,觉得还是得跟依依谈谈方好。
“好,那我先去看看,借机约她出来。”
高畅看着蓝萱一路走远,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服依依。他知道依依外表柔弱,却有着坚韧的心,他没把握。
依依被蓝萱引来石拱桥旁时,高畅还在来回踱着步子。
“姐姐,你今儿不是要我做伴去摘野果吗?高兄在此,你们一起去正好,怎的反倒叫起我来呢?”依依侧过头向蓝萱轻笑道。
“妹妹,我们找你有话说。”蓝萱决定不绕圈子,开门见山说道。
“哦?”依依看了看他们两个,认真道,“姐姐,高兄,你们有话尽管说来。”
“依依姑娘,听闻你正在学针灸,这针灸啊非比寻常,若没有师父的指点教授,自行摸索是极其危险的。依依姑娘万万不可再给自己施针了。你对公子的心我们皆清楚,可公子对你的心你可否明了?你是公子心尖上的人!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此事要让公子知道了,他情何以堪?何以自处?不得心疼死他呀!依依姑娘万望三思啊。”
听高畅一口气说完,依依有些发愣,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思忖了片刻,心中感服,终是点了点头:“多谢高兄提点。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你们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依依姑娘,你要知道只有你安好了,公子才能安好。”高畅语重心长地说。
“我明白了。”依依若有所思,自悔鲁莽,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高兄。”
“这就对了。妹妹,我们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蓝萱高兴地拍起手来,突然又觉得这句话有些冒失,脸一红,赶忙低下头来,不敢看高畅,猛一下又抬起头,见依依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狠狠一跺脚,追着依依就打闹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一路飘洒,高畅在后头跟着,一直傻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