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冒扶着周影从关口慢慢走回房子。张冒见两人突然告别,虽然在旁目睹了一切,可这心中还是似懂非懂。他虽不明白,可这一路上却也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害怕触了周影心中怨气。
两人来到房前,周影缓缓推开了张冒,让张冒先回屋去休息。而他自己缓缓地走到院前,伏下身子开始整理那些散落在地的“赃物”。
“周大人,您真的没事吗?”张冒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周影淡淡地回复道,抬起头来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来管自己。
张冒见他如此,也是没有办法。他走入屋中,还是再回头看了周影一眼,这次没再开口,还是听了周影的意思,先进房间休息了。
“周影,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影的声音突然响起。当他看见周影不自量力地与上官历打斗之时,虽然十分不愿他如此冲动,可心中明白他就是个这么冲动的人。只是他本以为周影会不顾一切冲出关口,拦住梦妍,但却没想到周影只是平静地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去了。
“影兄,你有什么不懂的?”周影一边收拾着,一边问道。
“我看得出来你十分地喜欢梦妍小姐,你为什么不拦她?你现在……不难过吗?”
“难过当然是难过的。但是你自己也说过,我如何拦得住她。”周影终于将那些奇珍异宝全部装入袋中,提着袋子缓缓起身。
“那你当时还笑?”影真是无法理解。
“不然我哭着求她吗?求她哥哥吗?”周影提着袋子慢慢朝着石洞走去,“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知道梦妍是一个绝不服软绝不妥协的人,从出逃到我们那次在安东城下被包围,她每次都选择反击而不是就此妥协。”
“但这次她向她哥哥服软了……”周影一阵沉默,“影兄,当时我若阻拦,必死无疑。而我活着,才是她肯服软的理由。”
“但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起义父?你如若说起,起码不会就此结束啊!”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替他感到有些惋惜。
“影兄,你不会也喜欢梦妍吧?难道我们真是一条心思?”周影打趣道。
“不,我只是不解。你偷那知府东西的时候想到了,为什么现在……”
“因为那知府只是利益相关,能拿个名头压一压他就以足够。而现在……我想让她选择的是周影,而不是成王的义子……”
说罢,周影来到石洞前,见洞中的大虫二虫已经熟睡,便没有打扰。他放轻了脚步,慢慢从那破洞溜出,进入瀑布后的隐藏密室。
“周影,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这样走了,你真的一点没有遗憾?没有不甘?”影还是没有想通。
“遗憾总是有的,毕竟也不是没有被甩过。”周影开始在这密室中四处摸索起来,“只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也保护不了她……而且她说的那些,在我们那里也是一样。家族名望,社会地位,天差地别,怎敢高攀?影兄,起码你在这儿是成王的义子,而我在自己的世界,还是那最最普通,绝不会被人记住的人……”
影这次终于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这样也好,在这我也没有什么留念了。影兄,接下来该对你履行我的承诺了。”
周影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密室的左边发现一个较大的石缝可以隐藏物品。他将这装满珍宝的袋子慢慢塞入,接着找来一些碎石块,轻轻在外面覆盖一下。
“行吧,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再多问了。只能说我之前确实看走了眼,把你想得太简单了。明天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去巫国的事宜吧。”说完,影便不再发出声响,回去休息了。
周影将这些珍宝埋藏好后,正打算起身离开。突然想起了自己袋中的那朵冰莲,他慢慢将其拿出,放在手中,依旧是那么寒冷刺骨。
周影无声地凝视着它,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冰莲也是挺不容易的。洁白如雪,想着它本该在那无边冰雪之中孤傲地绽放着。可惜,它因为自己拥有如此奇效,而被人不远万里地赶去摘走。
梦妍就像这冰莲,美丽而又洁白。身份尊贵,却也无可奈何地被他哥哥带走。而自己有点像一旁的雪,普普通通,无能为力。
周影不想再留着它勾起自己的思绪,便将它慢慢放在这密室之中,接着便起身离开了。可正欲跨出洞口之时,还是感觉心中有一丝不舍,仿佛有人在后头轻轻呼唤他的名字,祈求着想要离开这个黑暗的密室。
周影犹豫了一会,还是回过身去,一把拿起了那朵冰莲放回袋中,想着要是天热可以凉爽一下,这才缓缓离开。
周影慢慢走回屋中,见到这屋中空无一人。这时一股巨大的落寞感如同黑暗中潜藏的野兽一般,瞬间袭来。周影感觉自己丝毫没有抵抗之力,被它一口吞入肚中。周影赶紧坐了下来,开始去想一些高兴的事情,把嘴巴张大,用力呼气,同时飞快地眨眼,不想让一些不该流的东西流下来。
只是此刻,无论周影如何回忆那些快乐的事情,都好像缺失了点什么。没错,快乐的回忆只是在他脑子里,他无法再将这些事情说给梦妍听,与她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终于,周影还是败下了阵来,这黑黑的屋中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嘴中感受到了一丝咸咸的味道,鼻子也不自觉地哼着气。
疲乏而又虚弱的身体,空虚而又伤感的精神,周影不知在这椅子上坐了多久,这才慢慢失去意识,进入睡梦之中……
……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这世界不会因为什么而停止运转,太阳依旧每天照常升起。睡梦中的周影,终于被这刺眼的阳光缓缓叫起。
周影缓缓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一阵酸痛。他看着外面已是艳阳高照,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慢慢喊道:“梦妍,中午——”刚说了一半,周影这才想起了那最不愿想起的记忆……
“周大人,你醒了呀。”张冒听到声响,赶紧跑过来查看,“周大人,昨天怎么就睡在椅子上呀?”
见周影一早起来便双眼无神,心情低落。张冒赶紧拍了拍周影,开心地说道:“周大人,今天中午可有好菜吃了。我早上碰到那肉店老板啊,他给了我一大块好肉呀,一点银子没收,还说让周大人别忘了去瞧瞧他。周大人?”
“我知道了。”周影轻轻地回复了一句,便走出屋去,打算洗一把脸,清醒清醒。可当他一走出屋子,便被吓得瞬间清醒。
周影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再次睁开眼睛,这才确认自己看的清清楚楚。只见上官历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周影。
“你……你是来杀我的?”周影缓过神来,轻轻问道。
“不,我答应过梦妍,只要你不出这街,我不会杀你。”上官历淡淡回答道。
“那你是来抓我的?因为三司院还是黄知府?”周影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总不可能是来探望自己伤势的吧。
“也不是。不过周影,现在这安东城可是全城都在通缉你呀。为了偷那冰莲,你也真够大胆的。”一说起这个,上官历竟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偷知府的东西,被通缉了,你不告发我?也不抓我?”周影顿时感觉有些疑惑。看来这上官历现在确实没有想至他于死地,不然这现成的借口都有了,借个由头便可动手。
“安东城的知府通缉你,与我大内侍卫何干?我这次来只是把梦妍的一封信交给你,从此以后,你们也不会再有联系了。”说着,上官历从怀中拿出信封交给周影。
原来昨日回去之后,梦妍写了这封信,想在明天临走之前,让上官历帮忙送达。上官历原本是不肯的,可梦妍是又哭又闹,承诺这是和周影最后的往来。上官历还是拗不过她,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周影缓缓接过信件,顿时百感交集。
“周影,收了这信,也请你收了这心。你若是还有什么其他想法,我定然杀你。”上官历的语气冷如冰霜一般。
周影慢慢将信件放入袋中,没有回答,缓缓转身走入屋内。
“周影。”上官历又把他叫住。
周影转过头去,不知他还有何事,有些好笑地说着,“你今天话倒是多了些呀?”
“是关于三司院的事。我不知道你怎么招惹了他们。虽然我说你已经死了,但三司院那些人并不信我,他们一定还会继续追查你。”
见周影若有所思,上官历便准备离去。刚想转过身去,却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在南都见过你。”说完这最后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上官历便不再停留,飞快地离去了。
……
回去的路上,上官历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他本来只需要将这信件交给周影便可以直接离开,但自己不知为何,在最后还要再告诫周影几句。
“你给他了吗?”梦妍坐在马车之中,见上官历走了出来,赶紧拉开车帘,探出头去,急切地问道。
“给了。”上官历缓缓答道,语气中略微带有一丝歉意。
“那就好。”梦妍说完,关上帘子,不再做声。
“梦妍,爷爷已经派人在安东港处等你了。我送你到港口,你便可以坐船回岛了。”
见梦妍没有回答,上官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和三司院扯上联系,回去爷爷一定会惩罚你的……你到时候认个错,别和爷爷硬抗,知道了吗?”
见梦妍还是没有回答,上官历便也不再多说。
自从三司院的副院长李贺长来到南都,将自己叫来这安东城,上官历便明白李贺长已经认出梦妍是上官一族。但最令上官历奇怪的是,三司院仅仅只是暗中告诉了家族,却没有公开宣扬发难,如此“仁慈”的做法,实在不像是三司院的风格,其中好像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上官历驾着马车来到港口处。见这刚开已被人拦开一条道路,只等着两人到来。上官历停下了马车,叫下梦妍,将她交给前来迎接的人。
梦妍看着这些族中人,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要被抓回去的,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出家族的掌控。她本想在走前狠狠瞪一眼上官历,算是责备他的狠心。可是一看到这个从小便如此疼爱自己,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哥哥,梦妍也还是狠不下心。
虽然对上官历还是有些淡淡的恨意,可梦妍也明白哥哥的责任和使命,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她回过头去,轻轻说了一声:“哥,我走了。”说完便不再停留,进入了船舱之中。
上官历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心中一酸。他笑了笑,静静地站在岸边看着船只越开越远。
一直到看不见踪迹,上官历才坐上马匹,准备赶回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