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金陵城的醉香楼位于全城最繁华的地方,矗立在整条街的中央,是个足有三层楼的酒楼。还未靠近,沈岚在马车里就听到了阵阵飘来的丝竹声。
掀开车帘,楼上轻纱随风飘扬,珠翠玉环碰撞,时不时传出雅间里女子的娇笑和公子们吟诗作对,开怀畅饮的觥筹交错之声。
沈慎之先一步下了马车,向她伸出手。当那柔荑真真切切放在他温热宽厚的手心里时,他恍惚觉得自己的脸烫烫的。沈岚见兄长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心下只觉新奇——原来他竟是这么纯情的少年人啊!
“岚儿,我订了二楼的雅间,同邀了知府大人家的大公子和三小姐,还有谢家的兄妹。”
“哥哥约了人?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初次见面没有备下礼物,太过失礼了吧。再说,崔公子是官家公子,谢公子亦是书香世家出身……”
沈岚语气中有些慌乱,想她上一世作为天下仅次于皇后的最尊贵的女人,向来都是别人怕得罪她。今时不同往日,商户出身就必定是会吃亏许多的,到底不想给沈慎之添了麻烦。
没想到对方却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子华和玉衡都是与我关系不错的同窗,常常出来小聚。妹妹不必如此紧张,把他们都当成哥哥就好。”
子华、玉衡分别是两位公子的字。
听他这样说,沈岚便也放下心,只希望两位小姐都是好相处的人。
醉香楼的伙计引他们上了沈慎之订好的雅间,没想到他们竟是到得最迟的。崔家兄妹和谢家兄妹似乎刚到不久。
“子华,玉衡,今天你们到的倒是挺早!”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做东请我们吃饭,还让把妹妹带上,自己却姗姗来迟!罚酒!”二人皆是说笑着,语气里竟没有半分责怪。
沈慎之笑了笑,并没有理会二人,转身向二位小姐行了平辈的半礼,“崔小姐,谢小姐。”
两位姑娘相视一笑,也起身还礼。
这时,沈岚从兄长身后走出,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候了雅间里的人。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房间里的四人皆是一惊——天香国色,倾国倾城,美艳大气又不落俗流。
“慎之你……何时娶了这么漂亮的夫人?”
“不是说……带你妹妹来让我们见见吗?”
纵是二位闺秀,也被沈岚的容貌惊艳,一时间呆愣住了。
“二位公子误会了,小女正是兄长唯一的妹妹,沈家的女儿,闺名一个岚字。”沈岚笑了笑,端得是仪态万方。
“你……你就是沈家千金沈岚?”崔公子眼都瞪大了,不是说是个娇纵的姑娘吗?为何比他妹妹还要……几分?
他瞬间不淡定了,原来沈慎之这家伙把他们都喊出来是想炫耀自己的妹妹?!
他又将沈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商户出身的少女除了一副好样貌,举手投足间尽是清雅高华的气质,仿佛是天生的贵族。
没想到沈家还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比起崔公子,谢家兄妹惊讶过后便也不再多言。百年世家的公子小姐自然见多识广,心性沉稳,知道传言不可信就是。
崔小姐见兄长毫不顾忌地看沈岚,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沈小姐身上这套……可是传说中的流光锦制成?”
沈岚柔柔地笑着:“正是流光锦,家父在外做生意,偶然得了这匹料子。崔小姐这支翡翠缠枝玉兰簪也很配你。”
“……”很快,三位姑娘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少年们本就相熟多年,自然少不了话题。
等到午宴结束,几人都意犹未尽,三个女孩也分分约了今后常走动。
回府的马车上,沈岚因饮了些果子酿,微有些醉意,靠在马车壁上。
“哥哥。”她唤了沈慎之一声,声音娇软,带着女儿家的娇嗔。见他不理她,又唤一声“哥哥。”
沈慎之专心致志看着马车里放着的一册书,依旧没有回应。
沈岚突然心生一计。
“哥哥,岚儿不舒服……”声音里有些委屈,软绵绵的如猫儿的爪子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心脏,痒痒的。没错,正是苦肉计。
沈慎之果然放下书本,眼神里略带紧张地向她靠近了几分。温热的手掌抚上她一边肩膀。
“都说了不让你喝酒,小姑娘家的,怎么敢在三个大男人面前喝醉?”
“哥哥……”
“嗯?”沈岚的声音及其细微,沈慎之似乎为了听清一些,又靠近了几分。谁知这姑娘竟顺势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岚儿,你怎么了?哥哥这就带你回府,喝了醒酒汤就好了。”
“唔,哥哥你好吵。”沈岚微蹙着眉,随手一捏兄长腰间的肉。这下沈慎之老实了,乖乖坐着不动,警惕地看着她。
“这不是有哥哥嘛,喝醉就喝醉,难不成别人还敢对我怎么样?”小姑娘嘟起红唇,一脸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仿佛他是天底下最值得信赖的兄长。
沈慎之看着怀里的人儿,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溢满胸腔。便也任她腻在自己怀里。“罢了,还是个小女孩,妹妹就是要宠着的。”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随手拉过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
沈慎之不知,刚刚还醉眼朦胧的沈岚,此时在他的怀里睁开了眼。她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的醉意——她骗了他。
时间紧急,她不可能永远沉醉在青涩单纯的感情里。沈岚,或者说云绮,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他拉近距离的机会。
她喜欢他这样温柔的对她,但如果这样顺其自然下去,现世的慕容珏又要何时才能醒来?他,也是他。等他醒来,他们夫妻二人又该何去何从?
满腹心事,眼睛有些涩涩的,到底又往少年的怀里埋了埋脸。午后的阳光很是暖人,让她在这个温柔乡里再沉醉一会儿,或许也无妨。
她欠他这份温存,欠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