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座石桥,已能望见梅子汤的招牌。
阿衍握着一枚小小的五彩斑斓的贝壳,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了忘忧酒馆的门前。
叩动门扉,不远处的水榭深处便有零星的犬吠声响起。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倒自己开了。
阿衍深呼吸了一口气,回想了想日间见到的那位公子,朦胧间只觉那人甚为面善,不知为何便生出一番亲切之感,故而此刻壮着胆子,迈脚走进酒馆内。
只见酒馆一应陈设,极尽简朴,一楼摆放着五六张方几和数十条长凳,上面覆着薄薄一层灰尘,想来这家店少有人光顾,酒博士也省得日日洒扫了。
再往前走几步,便到了通往飞阁的木梯。
木梯之下,是一排高高的梨木架子,上面齐齐整整摆放着数十坛醇酒,皆用好看的赤色水菊纹纹络洒金纸贴上了标签。
坛口处倒不若是像别家酒馆那般用普通的木塞或绸子封住,竟一丝酒气也沁不出来。
阿衍心中一忖:这家店的主人应当是个讲究人。
待上到飞阁时,恍惚听得河面飘来木梆子“笃笃——咚咚”的响声,阿衍不禁惴惴:今日铺子里的活实在太多,待晚饭后想起来与公子的约定时已近二更天了,我真傻,这会子人家多半已然就寝了,我还只顾赶过来打搅人家。
却听得楼上有一男子声音:“既有缘进来了,不妨上飞阁一叙。”
阿衍心中一喜,没来由地从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欢欣之情,立时撩开脚飞奔了上去。
待上得飞阁,却不见一人。
殊不知此刻令仪正对着一方素雅小盘中已被红烧撒上葱花的小鱼儿发呆。
日间,他未曾刻意隐去身形,故而这第七国中人人都可见到他的身影,然而每每在有缘人来的夜里,他总习惯隐在黑暗之中,不欲与旁人相见。
“哦,你来啦。”
他继续盯着盘中的鱼儿,头也不抬,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阿衍却不知这声音是从何处发出来的,不禁一吓,颤声道:“我......我害怕......”
一抬头,梁上竟有一条长长的巨龙盘旋着,龙眼如珠,机灵地骨碌一转,从左到右、从上至下静静端详着自己,也不知已看了多久。
这一吓,阿衍腿也软了,嘭的一声跌坐在地,捂住眼睛哭道:“你......你吓我......”
听得哭声入耳,令仪这才回过神来,立刻道:“长乘,别吓着长辈。”
“长辈?”长乘轻飘飘落下地来,满腹狐疑地问道。
令仪笑而不语,不知不觉已显出真身,温和地向阿衍道:“别怕,方才我们在给你变戏法儿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鱼眼睛细致地挑出来,放在素盘一角。
这么多年,他一直习惯将这部分拣出来放在一旁。其实他并不挑食,只是另一位爱吃罢了。他保持着这个习惯,有意无意,也没想过改变。可是,留出来的那一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熟悉的红衣身影大呼小叫着埋怨他浪费,又欢欢喜喜地挑走了。
阿衍到底是天生的胆子大,见有人来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大大方方走到长乘身旁坐下,朝对面的令仪问道:“公子,是我啊,你叫我来坐坐,我便来了。”
令仪尝了一口细嫩的鱼肉,嚼了嚼,很是鲜美,不愧是雪湖里刚捞上来的鲜鱼儿,听见阿衍说话,肯定似的点点头,道:“你很乖。”
阿衍又问道:“公子以前认识我吗?”
令仪答:“认识。”
阿衍一喜,比手画脚道:“传说忘忧酒馆的老板很是厉害,若是能得这间酒馆请去喝一碗酒,便可达成任何愿望。我没想到,原来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竟识得我,我真开心。”
长乘奇道:“可达成任何愿望?果真如此?”
阿衍一歪头,向他道:“看来你也是第一次来。”
长乘哼了一声,下巴一扬,道:“我可比你早!”
阿衍想了一想,继续接着上一个话头道:“虽有这样的传说,可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故而我也不知道究竟那些人喝没喝过忘忧的佳酿,又许下过什么愿望,而那些愿望,到底有没有实现......”
令仪道:“我也知道一个传说。”
阿衍甚感新奇,忙问道:“什么传说?”
令仪道:“我在那个传说中认识了你。不过,实际上,我比传说更早认识你,在山还未成山,海尚不是海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