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确了马见贤的异能水平之后,王厉安排人手将马见贤从观测中心紧急转运出去,并派阳昕照看。
王厉计划将马见贤作为诱饵,让外国的异能者团队盯住马见贤下手,然后他们也对马见贤进行追踪。马见贤具有四级战士的作战能力,只要能将其他异能者带到原理城区的偏远地方,那么他们就有机会一举制服或消灭国外的异能者。
这样做的好处是异能作战让对公共安全的威胁更小,但是坏处就是万一马见贤没撑住,可能就会在战斗种死去。
王厉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两个原因。一方面,国外异能者已经到了国内,为了将作战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处于可控范围,所以必须将马见贤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另一方面,他们对马见贤的了解,仅限于他发表的论文和阳昕的见闻,特勤队对马见贤的背景还没有进行系统的进一步的了解分析,所以马见贤会不会配合他们的行动是个未知数。
时间紧迫,他们不能赌。
在将马见贤转移到A城北郊的一家偏僻的私人医院后,特勤队其他人撤离,而阳昕主动要求自己留下来照顾马见贤。
A城北,白溪疗养院。
住院楼最顶层的独立病房里,马见贤身体表面的已经完全石化,在胸腹和大腿等大面积的地方,已经有明显的裂纹出现,这意味着他即将迎来重生。
病房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得益于科技的进步和智能设备的普及应用,阳昕一个人就能胜任。
不想让人看到马见贤的石化,他们在将马见贤转移到医院时,为其裹上了厚厚一层白纱布,不明情况的人只觉得这是个全身骨折的可怜鬼。
一般来说,昆虫的外骨骼使用了一定的时间后,就会进行蜕化。马见贤既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异能反噬,也可以进行进化,改变身体结构,来容纳身体新吸收的异能。
在确认病房里的监控器关闭之后,阳昕将马见贤身上的绷带取了下来,这时已经距离马见贤身体开始石化过去了将近10个小时。
去掉绷带后,马见贤石化的身体表面在空气的作用下,开始逐渐变得干燥且透明。而这种变化似乎变得越来越快。仅仅两三分钟的功夫,他新的身体就已经在这个透明外壳中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阳昕不会想到异能者里会有人用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恢复。她给特勤队调配的营养液一般都是大家在浴缸里泡上一两个小时来恢复,如果是皮外烧伤这种的话,新长出的皮肤就会将坏死的皮肤代替,坏死的皮肤就从身上脱落下来。
从这个情况推断,马见贤最后还要蜕壳。但外壳脱落之前,这个壳还会进一步变化。
他先是全身石化,然后内部的大脑、心脏、肺、神经系统等重要部位进行基因进化和细胞重组。
接下来是身体其他系统的重生,完善身体结构和功能,并不断的把身体进化产生的杂质排除体外,所以产生了这种透明的外壳。
直到最后,身体进化的完成度越高,身体石化部分的厚度就会越薄,最终剩下一层透明的坚硬外壳。
“咔嚓”一声,马见贤胸口的外壳裂开道口子,崭新的身体跟皮肤接触到久违的世界。开口逐渐变大,裂纹从胸口向上下两端同时延伸出去,发出清脆的撕扯声。
突然,阳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走到窗前转过身去。她将窗帘拉开一半,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洒在她身上,她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脸颊发烫,泛起阵阵红晕。
外面的窗户玻璃上,趴着一只纹理瑰奇的蝴蝶,两个巨大的翅膀上各有一个黑点,黑黄交替轮廓和从背脊发散出来的花纹互相映衬,似乎是用这种神秘鬼魅的花色来警告一切靠近它的生物。
10个小时的时间,马见贤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是被自己的饥饿感生生叫醒的,费力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变得非常扭曲,眼睛像是被某个形状不规则的罩子罩了起来。
全身都无法动弹,饥饿感几乎剥去了他全身的力气,透过透明罩子中间的裂缝,他勉强能看到自己是躺在病床上,但身上被某种从未见过的蝉蜕一样的透明壳子覆盖了。
这外壳似乎格外坚硬,马见贤的身体虽然进化了,但储存的能量也基本消耗光了,甚至没有力气将这层外壳从身上剥下。
全身无法动弹,脑袋自然也无法转动。不过好消息是,他的两眼还能转动,可以透过没脱落的透明外壳看着房间的房顶。
好吧,其实也不是太好的消息。马见贤心里吐槽到。
不过得益于身体的进化,他的嗅觉也变得非常敏锐,有一阵淡雅的清香萦绕周围。
房间里还有别人!马见贤突然意识到。
而且还是个女人!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还是先喊一嗓子,万一没人发现他,他活活饿死在这,那可就太憋屈了。
这样想着,马见贤鼓足了力气大喊“有人吗!”
这一嗓子吓了阳昕一跳,她没全身转过来,侧着身子回马见贤。
“要死啊你,喊这么大声,没看到这里站着个大活人吗?”说完阳昕继续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的蝴蝶震了震翅膀,但没打算离开。
“对不起啊,我被困在这个壳子里,脑袋也没法转,看不到你那边。”听到回应,马见贤解释道。
“那你就不能自己把壳子打开,然后转过头来看看吗?”阳昕这次头也没回的说。
“这壳子太硬了,完全打不开啊。”这回马见贤的声音微弱了许多。
阳昕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壳子的硬度,但出于不可说的原因,她并不打算帮马见贤打开壳子。
见对方不答声,马见贤有些搞不清情况。他只记得自己从变压器上掉下去之后,先是做了个梦,梦里和墨子说了很多话,然后胸口跟敲鼓一样,随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现实维度里,肯定是有人救了他,不然他也不可能自己到医院躺到病床上来。这么分析的话,很可能是刚才的那个女声的主人救了自己。
“这里是医院吗?是你送我来的?”马见贤换了语气,不打算直接向对方求助。
“是的,这里是城北的白溪疗养院。”阳昕冷冷的说。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马见贤继续追问。
“我昏迷的时候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吗?”他虽然刚醒来,多少还有点迷糊但直觉里他还是想跟对方先隐藏一下自己的异能者身份,看对方什么反应。
“把你一送到医院,你就一动不动的,有一阵子你心跳都没了,医生还以为你已经去投胎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又恢复正常了。就在这里了。”阳昕没有向马见贤说明全部情况,她的直觉告诉她马见贤想隐瞒什么,所以也就顺水推舟,装聋作哑。
“那我躺了多久?”以为没有异样,马见贤就大胆的继续问。
“嗯……,大概10个小时吧,也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发病的时候全身都冻僵了,但好在病走的也快,你看你这会儿不是也能说话呼吸,恢复正常了吗。”撒谎的人总会无意识的说很多话,阳昕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并不擅长撒谎。
听闻阳昕的说法,马见贤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两种谎言交织,他甚至没意识到,在秋老虎横行的季节,A城能冻死人的地方除了冰柜就是冷库,而自己是在大马路上冻僵的……
即使是最拙略的谎言,也会被情感的指针戳破理性的密网。聪明如马见贤,也不例外。这就是情感恢复的弊端吧,主观情感总能遮盖理性分析。而马见贤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
“哦哦,那我还挺幸运,还真是挺感谢你的。如果没你,我这会儿可能已经在停尸房了。”马见贤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怎么出门连手机都不带的,想联系你家人接你都没办法。”阳昕看着窗外,几番对话下来,脸上的红晕也褪了几分。
这回轮到马见贤沉默了。自从双亲被人杀害,自己的人生轨道就完全改变了。
“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短暂的沉默后,马见贤缓缓说出这句话。
听马见贤这么说,阳昕想到自己的父母虽然还活着,但其实生不如死。
她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生离死别对于每个人来讲,都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对不起啊。”阳昕说道,抬头她发现那只瑰丽的蝴蝶似乎正认真的看着她,也转头看了看床上的马见贤,两个触角在一起碰了碰,向人类传达着某种信息。
“我爸是马鸣川,因为家里生意破产,前段时间跟我妈一起自杀了。”马见贤想了下,就主动用最普通的表达方式来向阳昕解释。
“那你就是马见贤?”阳昕反问,虽然她早就知道马见贤的身份,但是对于马鸣川夫妻自杀的消息她并不知晓。马氏集团公司似乎是向外界隐瞒了这一消息,这是一个意外发现。
马氏集团曾经经营着A城最大的机械加工厂和化工厂,马鸣川夫妇及其家族也是A城最富有的家族。但近十年来,随着A城产业政策改变,马氏家族的工厂也相继被破产收购或融资重组。
城市发展方向的改变,让马氏家族资产迅速缩水,外部压力重重之下,公司资产迅速缩水,最终债务压力让马鸣川夫妻这对明星企业家不堪重负,撒手人寰。
“是的,马鸣川是我爸,我就是马见贤。”马见贤的语言里没有任何感情。但他内心有一丝意外,他为人非常低调,外人只知道马鸣川夫妇有个独生子,但很多人连名字都不知道。
知道马见贤的父亲就是A城富豪马鸣川的,除了以前上学时个别家里也有点神通的同学,就是那些亲族了。
看来对方对自己还是有一些了解,自己可以多问问,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来确认父母的死因。马见贤心说。
他想起身跟对方深入交流,但无奈整个人都被壳子包裹,除了裂开的缝能让他维持呼吸,加上饥饿浑身没有力气,他第二次挣扎失败了。
“你呢?”马见贤依然没有向对方提要求,但他挣扎的东京想必对方已经听到了。
“阳昕。”女生回答。
“哦,没听过。咱们应该以前不认识。”马见贤下意识的回复。这是他多年来别人向他做自我介绍后他养成的下意识反应,倒不是他不尊重别人,而是他实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家的背景,下意识拒绝认识陌生人养成的习惯。
没听过,不认识,我有事,下次说。这12个字,就成了马见贤认识陌生人经常使用的口头禅。
听到马见贤轻描淡写的回答,阳昕心中有点不愉快。但任务在身,也不好爆发。
真是十足的公子哥做派呢。阳昕心里说道。
见阳昕不说话,马见贤心里有点拿不准阳昕的回应。肚子又开始响了,马见贤感觉自己快要饿晕过去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向阳昕直说:“那你帮帮我吗?把这个壳子弄开,让我出来吃点东西,我是真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马见贤的诉求突然阳昕意识到自己忽视了的问题,特勤队很多异能者作战之后都要补充大量能量,异能对身体的消耗很大,而异能者升级消耗的量更大。
但阳昕还是不为所动,她脸上本来快要褪散的红晕又渐渐浮现。
“我想帮你,可你这么个情况,我怎么帮啊?”阳昕的声音变得微弱,她想的倒不是怎么打开壳子,而是打开壳子之后马见贤单方面的“坦诚相见”会很尴尬。
而马见贤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也难怪,他平躺在床上,肯定看不到自己全身是什么状况,既然蜕变是全身的,那就意味着……
“我的情况很明显啊,这壳子太硬,我浑身没力气,我打不开啊。”马见贤不知道还要怎么跟阳昕解释了。
男人和女人关注点的不同就体现出来了,男人是注意问题的解决方法,而女人则是注意自己看到问题后的感受。
“你就用手顺着这个缝掰开不就完了呗。”
“这个缝太小我怎么掰的开?”
“这缝有两指宽怎么就掰不开了?”
“哪有两指宽?”
“那你过来看下呗。”
“我不看,反正肯定掰不开。”
“你不看怎么知道掰不开?”
“我不看也知道掰不开。”
……
几番对话,两人也算是打了个旗鼓相当,一个一直强调打开壳子就没事,另一个则是讨论怎么打开。
争论无果,壳子里的马见贤还在想着为什么两指宽的缝阳昕掰不开,而阳昕则打开窗户吹风透气,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也顺着壳子的缝隙吹到马见贤的身上,一边的大腿内侧也受到感受到凉意,这时马见贤突然明白了阳昕为什么要和他纠缠掰不掰得开的问题了。
“额……那个,阳昕?”马见贤试探性得问。
“别说了,掰不开就是掰不开,你饿死算了。”阳昕没好气的说。
“那个,你要不看能找个床单或者被罩什么的,把我腰以下的地方裹住,先把我脑袋和胳膊给解放一下?”马见贤弱弱的说。
虽然还没见到阳昕正面,但听声音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坦诚相见”他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烦死了你。”阳昕郁闷的从窗前走开,她既想让马见贤知道自己的尴尬,但又怕对方发现。但已经发现了,那就只能找办法解决了。
好在这个独立病房有单独的医用室,里面有给陪床家属准备的被褥。她从床上取下床单,返回病床前,将马见贤腰部以下的地方盖住。
两个人非常默契,不再说话。正如马见贤所说,裂开的缝隙确实足有两指宽。
阳昕左手按着壳子裂开的一边,右手从裂缝里伸进去抓住边缘,缓缓用劲,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裂缝越来越大。马见贤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透明的壳子从他头顶两边裂开,终于在一声脆响之后,马见贤上半身从透明壳子里钻出来。
马见贤看清了眼前这个叫阳昕的女生,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
“满意了吧,马少爷?”掰壳子让阳昕费了不少力气,脑门上沁出汗液来,阳昕擦了擦汗说道。
马见贤终于看到了阳昕的正面,一张完美的鹅蛋脸加上极具亲和力的明眸皓齿让他差点走神。虽然在他曾经的生活里,不乏漂亮女生的出现,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跟女生在一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八个字突然从马见贤的脑海中跳了出来。虽然阳昕的笑意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但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善意扑面而来。
“不满意难道你给我再装回去?”马见贤回过神来赶忙接话。
“没心没肺,好心帮你你还跟我抬杠,真应该让你在这壳子里多呆会儿。”不知为什么,阳昕本想训斥马见贤两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力的吐槽。
“肯定要感谢你了,只是现在嘴上说的你不一定满意。”坐起身的马见贤看清了病房内的布局,在A城,有独立陪护室的医院并不多。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对了,你一开始说这里是哪家医院来着?”马见贤问。
“白溪疗养院。怎么了?”阳昕回答,她不知道马见贤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得赶紧补充点能量了,你先到陪护室等我一下。我先把腿上的这壳子去掉,对了,陪护室应该有个衣柜,里面一般会常备男女服装各两套,是给病人出院准备的,请你给我拿一下。”马见贤面带担忧的说。
这回轮到阳昕好奇了,马见贤似乎对这家医院很熟悉,连陪护室有专门的衣柜都知道。
但阳昕没有多问,她自己也确实需要一段单独的时间。起码,她要将马见贤父母的死讯告诉特勤队,好让队里对马见贤这段时间的经历梳理的更清楚。
不出马见贤所说,陪护室确实有个衣柜,里面正好有两套衣服。马见贤褪下外壳,换上衣服后,打开病房另一间房门,里面有一个药柜。
这种顶级单人病房里,一般都会配备独立的药房,除了有常见的药物之外,更多的是满足一些特殊病人的特殊药物需求,而这类药物,一般都是写进刑法的致幻物。
马见贤找到葡萄糖和其他能量补剂,直接喝了下去。
不到3分钟的时间,马见贤已经足足喝了两三升的能量补剂,他的体力也很快恢复过来。
几个深呼吸后,他从药房里出来,阳昕也做完自己的事情,从陪护室里出来,站在病房的窗前看那只双翅瑰丽的蝴蝶。
“Attacus atlas,中文名乌桕大蚕蛾,民间一般叫它蛇头蝶。”马见贤站在阳昕背后,看着玻璃窗外面的蝴蝶说道。
“这种蝴蝶不怕人,见了人也不知道躲,因为其诡异的图案,很多人看了都会怕它。不过事实上,它也确实有毒。小时候我爸一个做房地产生意的朋友来我家时送我这只蝴蝶,但我不知道怎么喂它,于是将它做成了标本,后来又剪下翅膀用胶板玻璃压印做成了书签。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很悲剧的生物。”马见贤若有所思自顾自的说道。
“悲剧?”阳昕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马见贤问到。
“别看它现在非常瑰丽,但其实变成蝴蝶成虫,它的生命只有短短两周时间。当然美好的东西都很容易逝去,但它最悲剧的不在于生命的短暂。而是成虫期的它们没办法吃东西,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养育下一代。而幼虫出生的时候,自己却早已经化作泥土。父母子女两代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上一面。这是一种非常孤独缺爱的生物。”马见贤即说着蝴蝶,也好像说着自己。
自己努力一生也看不到的成果,这对作父母的来讲是一种煎熬。而不知父母存在,像是偶然降临世间的精灵,孤独的出生,孤独的死去,无牵无挂无依无靠,更是悲剧。
阳昕看着这个被马见贤称为乌桕大蚕蛾的蝴蝶,似乎也想起什么。
两个人有同样的心事,但没有哪个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医院入住是不需要登记病人信息的,我想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短暂的沉默后,马见贤对阳昕说。
“为什么?”阳昕问到。
马见贤将头凑到阳昕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虽然周围没有别人,但他还是很谨慎说着。
随后,两人离开医院。
就在两人离开不久,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性来到白溪医院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