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马鸣川的信,马见贤往后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基本上就是“恒星计划”的内容了,包括这两种药物的研发经过,使用方法等内容。
当只有互相的离开才能有真正的保护,马见贤的内心很不是滋味,以前他无法意识到自己这种情感的存在,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拥有了。
马见贤将这本书收好,在家里找了个包装了起来,他打算把这本书寄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还需要弄清楚,马鸣川所说的围猎到底是什么,以及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即父母死亡的真相。
就在他翻阅父母留信的同时,一同陪他来的阳昕已经不知去向。
可能是自己走了吧。马见贤心想。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救了自己一命,却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是为什么呢?
对他而言,世间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透明,却又在靠近时变得陌生起来。
马见贤出了家门,跟门卫一番交谈后得知阳昕也是前脚离开不久。但是门卫给了他另一个让他意外的信息。
在他不在家这段时间里,有一个搬家公司来他家搬走了所有的东西。其中打头的是自己的叔父马光三和几个外国人,并说着是按马鸣川的意思,变卖了家产还债。还打了他们一个想阻拦的保安。
“要说这帮人也是手够黑的,简直就是土匪。站在你叔父旁边的那个老外,一拳下去就打断了我们一个兄弟的肋骨,这哥们现在还躺在医院呢。”门卫室室里,这位高大黑壮的保安跟马见贤说。
“外国人?”马见贤疑惑。
“是的,一个个子挺高的白人,眼眶很深,鼻子尖尖的,一看就是那种打架老手。以前你叔父去你家找你父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过我注意他们的交谈,还不是雇员和雇主这种关系。”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保安的话引起马见贤的好奇。
“我也说不上来,是一种感觉吧。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工作,就是经常看各种业主的脸色。看得多了,就看出来了,自己就有经验了。比如你爸妈,他们一看就是那种平易和气的大生意人,不会为难我们这种下面做事的人。”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感觉奇怪的地方?”马见贤问到,他觉得自己的叔父马光三和这个外国人找到父母死亡原因的突破口。
“实不相瞒。”保安舔了舔嘴唇,眼睛看着脚面,做了个深呼吸,直直看着马见贤双眼,似乎准备说出什么大消息。
马见贤则同样直视保安的双眼,鼓励他说下去。
“我一直不相信你的叔父为人。这次他们来搬你们家,还打伤了我一个兄弟,就已经非常可疑了。我偷偷趴在你们一楼外面听里面的动静,根本不像是搬家,而是打砸抢。有好多玻璃打碎的声音。我没敢伸出头去看,就只在外面听。我听见你这个叔父跟外国人说话,都说的英语,具体是什么我不懂,但是有个词他们说了很多次,就是‘book’,后来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我以为他们发现我了,就赶紧跑,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保安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到实处了。
这段话他已经在心里憋了好多天,跟别人又不能讲,想来想去,还是马见贤才是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老哥,你做的很好,很感谢你能把这些告诉我。”马见贤一手按在保安肩上,十分郑重的说道。眼睛向下一瞥,他看到了保安手背上有几道划伤的口子。
“这些年我没回来,家里的事情很多我都不清楚,现在又是一团糟。你跟我说的这些消息,会帮我很大忙。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这样吧,你把你银行账号给我,我给你们些感谢费。”马见贤顿了顿说道。
保安犹豫了下,但最后还是把账户给了马见贤,他不想耽误马见贤的时间。
拿了账号,马见贤再次向保安道了谢,转身离开。
宾礼别墅区是A城最早规划的别墅区,临近A城西北部的山脉。这条连接城市中心和别墅区的路,马见贤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以前他都是坐在后座欣赏这一路的风景。
一切关于四季和风雨的疾行奔涌,一切关于人群和城市的喧嚣沉默,一切关于山峦和袤野的俯瞰回音。昼夜像两支巨笔,挥斥世间的斑斓,飞驰的景色在记忆中止步,聚集的人群在命令中散开。镰刃收割了雨露的精华,铁锤在地上砸出裂谷,金钱在灰土勾兑出高楼的比例。
“真是精彩的国度,要是全毁了,还真是可惜呢。”施通派拉一路观赏着这座城市的缤纷,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他是欧洲联合异能者组织“群鹰”的二把手,除了打理组织的财务收支还负责战后的善后工作,绰号“剃刀”。
从外表看,施通派拉是典型的高加索人。深沉的眼窝里是淡蓝色的双眸,鼻梁高挺而窄。脑袋周围是一圈金色的卷发,头顶则一片锃亮,如果你不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在他的头顶隐约找到路灯杆的倒影。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迫切的发动异能战争,他迫切毁灭一切秩序的狂热像写在脸上一样明显,任何靠近过他的人都会在心底里产生恐惧。当他到达一座城市的时候,意味着群鹰的其他人早已准备就绪。他需要对每个组员的行动都了如指掌,然后下达攻击指令。
司机是群鹰的组员,比施通派拉早半个月到A城,同时也是群鹰最早到达A城的人。从机场接施通派拉以来,一路上向施通派拉汇报了小丑死亡的前因后果,之后两个人A城的某个五星酒店下车。
登记完入住,司机带施通派拉直接上了最顶楼50层的套房。房间周围全是可变光玻璃玻璃幕墙,能够模拟不同的天气,国际旅客如果只住房间,甚至不需要倒时差。
房间里是群鹰的3个组员,他们分别换型师、凝时者和聚能者。群鹰全部成员总共有20多个,是欧洲大陆异能者最多的异能者组织。首领叫尤拉里尔,但大多数组员连见都没见过,甚至不知道尤拉里尔是男是女。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施通派拉实际管理着群鹰。
这回他们按照标准调查团的方式来这个东方国家调查“小丑”的死亡,当然调查团的作用如果仅仅是调查,那施通派拉就不必来了。
“从左往右汇报,第一句要说你们到这个鬼地方多久了,明白?”施通派拉推开门走到几个人面前,接过换型师递来的文件顺手扔到垃圾桶。
施通派拉从不看纸质文件,他认为阅读文件这种事对高加索人种的智力侮辱,他相信他的大脑胜过一切事物。
不到10分钟时间,3个人已经说完,但还有一个亚洲面孔的人没有发话。
“你呢?”施通派拉仰了仰下巴,冲这个人说到,但对方似乎没有反应。
这人穿着质地上乘的西装,血渍不断从嘴里流出,跪在地上,他正是马见贤的叔父马光三。
“你是这里我唯一不认识的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这件事的关键角色。你的回答对你自己很重要。如果你还想10分钟后能喘气说话,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如果你的回答对我来说有那么一丁点的帮助,那么10分钟后我可以保证你还能走路。”说完,施通派拉从兜里掏出口香糖顺手放进嘴里。
就在马光三抬头准备说话时,施通派拉猛地一个耳光打了过来,马光三整个人不受控制直接飞了出去,他挣扎着坐起来,半边脸已经肿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嘴角又流出滩血来搅和着口水稀拉地掉在地板上。
“不好意思,需要打断你一下。因为我忘了补充一句,如果你的回答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那么接下来的10分钟就是你生命最后的10分钟。”施通派拉将包裹口香糖的锡纸在手中揉成一团,走过来塞进马光三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原本站在旁边的司机过来把马光三拽起来坐在地上,施通派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又变得像米国总统在哈坲大学做演讲时鼓励学生提问一样柔和。
“开始吧,你肯定有很多委屈想要跟我倾诉。”施通派拉坐回沙发,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他翘起二郎腿,戏谑的大量眼前的可怜鬼。
马光三一手端在胸前,预防着嘴角流出的血掉到地上,跪走到施通派拉面前,开始一五一十的向施通派拉讲述他雇小丑杀马鸣川夫妇的事。
根据马光三交代,他们一开始是出价2千万买马鸣川夫妇的手掌和命,在得手之后,小丑调查了马见贤,得出马见贤肯定会报复马光三他们的的结论,然后又加1千万,让小丑杀马见贤。结果“普普通通”的马见贤居然将小丑反杀,之后他们在马见贤复仇的恐惧中战战兢兢的过了大半月,又费尽周折打探到马见贤的下落,还没来得及动手,结果群鹰先到了。
“就这么简单?”施通派拉听完后问。
“我以我全家人的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马光三激动的说到,嘴里又流出一大滩血来。
“嗯,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半句假话,既然如此,那你也得相信我说的话。这是公平交易。”说完,施通派拉打了个响指,司机拿出个平板电脑来,放在施通派拉面前,他看也不看看就把屏幕转向马光三。
屏幕里是他的妻子和儿女端端正正的坐在个长沙发上,两边座位上各放一个手持电锯,三个人哭丧着脸,妻子和女儿的头发都散乱开来,领口的扣子丢了两颗,衣服上还有撕裂的痕迹。
马光三这些年用尽手段,在马鸣川的公司里强迫过多少年轻女性,他不会看不出这画面意味着什么。他的脸已经全肿起来,想张开嘴巴哭喊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能跪在屏幕面前,并向施通派拉说着求饶的话。
他为了防止马见贤报复,将家人送出国,但是他失算了他同时招惹到的异能者就是外国人。临行前,他还向家人发誓呆在国外比在国内安全,没想到自己早已是瓮中之鳖。
“我这人呢,向来喜欢设计触碰人性底层的游戏,你呢,正好符合我的游戏规则。你用真挚的,无与伦比的诚实打动了我,我现在郑重要求你加入到我的游戏中,希望你能保持你这真挚的,无与伦比的诚实。”施通派拉大笑着,他非常满意马光三的反应。
马光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跟自己一起去马鸣川家里的人,是这个异能者组织的换型师变的人,而他更是低估了换型师的能力,换型师除了能改变外形,有一种更加玄学能力——读心和催眠。其实换型师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套了出来,施通派拉只是想单纯的玩玩这个可怜鬼。
在普通的个体面前,异能者对普通人几乎任何时候都是完全的碾压姿态。
“游戏规则很简单,你从现在开始说话,刚才已经过去了5分钟,你现在还有4分半的时间来说话。只要你说的话,对我有价值,那么你的家人就能完好无损。注意哦,你说的每句话,我认为都非常真诚,我不会怀疑像你这么真诚的人,这不只是对诚实二字的侮辱,更是对我判断力的侮辱。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要有价值,没有价值的话会引起一些你很容易联想到的事情发生呢。”施通派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说中,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马光三,声情并茂地述说自己的台词,一句一顿之间,仿佛他是德意志帝国公审大会上身着博斯军服的主持人一般。
“我说,我全都说……”马光三看了看屏幕,放声大哭,在施通派拉这种真正以杀人为乐的恶魔面前,他的谋杀计划幼稚的就像小学生在作业本上画月亮那般简陋。
“我请你们杀的人,是我的亲哥马鸣川。年轻时,我喜欢赌钱,很长时间没有工作,家里几乎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我拿去当做赌本,但是家里的收入又全靠我哥的工资。后来家里实在没办法,把我在地窖中关了整整3年。在地窖中呆了3年,我也戒赌了。出来后,我哥开了家公司,我就在里面帮忙。”马光三说着往事,施通派拉似乎对这个故事感兴趣。
“嗯,继续。”施通派拉摸了摸下巴,重新坐回沙发里。
“我永远没想到我哥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他做什么生意都能成功,就像老天爷追在他屁股后面,白白给他塞钱一样。公司从一家到两家,再到破产前的三十多家。我在公司帮忙,也从小工成了领导,同龄人见我叫声三哥,小辈的叫我三叔或者三爷。”马光三抹了抹哭出来的鼻涕,也没擦嘴角的血,继续说。
“被人奉承的多了,自己也觉的自己长本事了。后来就想单干,一开始我哥不同意,过了段时间他最后同意了。自己单干,才发现我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就又回去了,但是仅仅离开公司一个月时间,我就已经跟不上我哥的步子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跟我哥不怎么说话了。没了我哥,我心里觉得很空虚,就开始在各公司物色女人,跟各种女人乱搞关系,给她们送钱送房。”马光三擦了擦眼泪,屏幕那头的妻子已经止住声了,她知道这些年马光三一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因为孩子,一直在忍耐,她对对面的男人已经没有多少爱意了。
“交往的女人越多,开销就越大,我开始从公司账里给自己划,后来这些女人个个狮子大开口,他们知道我烂人一个,就拿我哥的名声要挟我,说要毁我们家族的名声。我拿她们没办法,就一直从公司拿钱给他们。后来终于摆脱了这些女人,但我的内心依然空虚,就又赌上了。”马光三睁着半个眼睛,话语也变得冷静了。
“我怕我哥发现,就叫上其他一起进公司的亲戚一起赌,后来大家都染上了赌瘾。也一发不可收拾,年流水二十多个亿的公司,也经不住我们十几个赌鬼这么搞。直到3年前,我哥不给我们发工资了,也把所有的财务都换了,这时候我们就没钱赌了,有的人向我哥坦白了,也戒赌了,最后只有我们四五个人依然在赌。”好像犯过的错说出来就会轻松点一样,马光三的语气也舒坦了不少。
“继续,还有两个人够你说。”施通派拉微笑地看着马光三说。平板电脑里传出刺耳的电锯声和女人的喊叫声……
马光三强忍着恐惧,他不敢再看屏幕,原本变得平静的语气急促起来。
“我觉得是我哥把我推上赌途,然后我们想要钱,他不给。我们就和公司其他高管合伙从生产线和职员工资里抠钱,很多公司就这样被我们赌破产了。直到最后,公司没钱了,我们也没赌本了。但是这些我哥似乎不在乎,我们就寻思找我哥藏起来不给我们的钱。后来发现一家叫恒星的公司,注册在海外。我们想把这个公司搞到手,我哥这回明面拒绝了,还把我们的事情给老头子说了。”马光三语速飞快,最专业的打字员都跟不上他的语速,甚至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直到今年,我鬼迷心窍,请你们来做了我哥,然后我们几个好把公司卖了去赌。后来的事情就是你们看到的了,我真的全都说了……”马光三说完,瘫坐在地上,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做了,嗯……这是杀人的意思吗?你这人真有意思,让他们把另外两个也做了。”施通派拉饶有兴致的看着马光三,他在想为什么这个人愿意用全家性命来保护一本书。
屏幕已经完全是一片黑色了,喇叭里的呼喊声也变得微弱,只剩电锯切割骨肉的声音。
其实马光三之所以隐瞒这本书的存在,是因为当他被抓到酒店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无论是死在马见贤手里,还是死在这些外国人手里,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而且这一刀无论哪一方都会砍下去。
他通过小丑,得到了马鸣川的指纹信息,也翻遍书柜找到了写了恒星计划的那本书,看到了马鸣川给马见贤的亲笔信。从信中,他似乎明白了马见贤4年不回家的心情,因为自己也在地窖里待过3年,地窖中的黑暗不见得比阳光下的黑暗更煎熬。马鸣川那句“我希望你有选择”,更是让马光三醒悟过来,他一直都是有选择的人,只是自己的选择太荒唐,当马鸣川为儿子有选择向世界做了那么多的让步,马光三才明白生命的意义到底为何。
他将那本书放回原位,将马见贤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但是留下了书柜。他不指望马见贤得知一切后能原谅他,他的所作所为是人神共愤的事情,他只希望这群外国人在找到马见贤之前,自己能够拖一点时间,哪怕是献出全家人的生命能让马见贤在这个世上多活10分钟,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一点。
“我说完了,10分钟也到了,你们还想听什么”马光三站了起来,他已了无牵挂,无念则无惧。
“有一本被加密的书,听说钥匙已经被你给毁掉了。告诉我它的去向,你就能喘着气说着话,从这里走出去。”施通派拉终于忍不住了,但是他还是端着自己高人一等的语气。
“想知道?”马光三咧起左边的嘴角,肿了大半的脸让他笑得很丑。
施通派拉点了点头。
“跟我来。”马光三扬了扬下巴,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向另一边的玻璃幕墙猛的冲了过去。
这个普通的罪人用尽全身力气,撞碎了幕墙,从50层的高楼掉下去。
在空中,他张开两臂,拥抱黑夜与劲风。
这一刻他感受真正的自由。
“有选择真好啊。”
落地前一刻,马光三在心里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