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寂静的街道,女人低声呜咽咽的哭泣声,说实话,挺瘆人的。
“谁在那里?”
一声惊疑带着不安的女声喝道。仔细听可以分辨出声音中还有几分害怕的情绪在里头。
朱祯祥停止了思乡,胡乱擦了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应道:“是我。”
女声的手中提着油灯,踩着木屐走过来,等她凑近了,朱祯祥觉得有些眼熟,定睛看了好几眼,惊讶道:“是你,那个白天请问吃刨冰的小姐姐?!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小姐松了口气,清丽的声音反问道:“我应该问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跑到这里哭,怪瘆人的。”
朱祯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想家了。”
“家?你家在哪里?”
“我家啊,它在,我想回去也回不去的地方……”
小姐顺势坐到小桥的台阶上,也不管台阶上被多少人踩过,是否会弄脏她华贵的合服,她将灯放在一边,清丽婉转的声音同样也变得低落起来:“我的家,我没有家了……”
朱祯祥低头看着小姐,没有说话,而小姐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小时候便被父母抛弃送到了这里,我在置屋长大,每天走过最多的路就是往返置屋与学校的路。”
“你知道吗?”
“嗯哼,什么?”
“你像我的一个故人。”
“知道,今天白日里你告诉了我。”
小姐笑了笑,明媚的笑容让朱祯祥看得清晰了些,她指着自己的位置道:“六年前的冬天,我被妈妈骂了一顿,她告诉我说,你,这样是永远也成为不了艺伎的。”
“我跑了出来,那天天气很冷,我穿得很单薄,一出来我就后悔了,但是我置气般的并没有转身回去,而是坐在这个地方,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朱祯祥坐了下来,捧着脸催问道:“之后呢?”
“之后,有一个孩子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积蓄给我买了一杯热茶。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杯热茶有多么温暖。”小姐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还记得她十分坚定的跟我说,“姐姐,你这么漂亮,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有名气的艺伎的!”,你知道嘛,这个孩子的话比那杯热茶还要温暖,不,应该说是滚烫,滚烫了我整个心窝。”
话音落下,小姐扭头看向呆愣的朱祯祥,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噬人的光芒,她狡黠的笑着:“那个孩子叫做朱祯祥……”
…………
朱祯祥惊讶的说不出话,她怎么也想不到,以前的孤僻不爱说话的朱祯祥竟然会去鼓励别人,而且她自己完全都没有再记得这件事情,至多会想起在某个冬天,自己败家花光了“积蓄”,给一个陌生的女孩买了一杯热茶。
“你是安达小姐?”
“是的,你叫我朝雾姐姐就可以了,安达小姐生分了,与你,我是十分感激的。”
“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感激的地方。”
“可能对于你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其实我之前都托人找过你的,然后好好感谢你的,可是茫茫人海,知道你的信息又少之又少,也是近来才知道你的消息的,没想到你就在我身边生活着。真是难以明说的缘分。”
“是呢,难以明说的缘分。”朱祯祥感慨了一句,问道:“你不要回去招待客人吗?”
安达朝雾摇了摇头:“今天不用了。”
“哦,这样啊。天也不早了,我回去睡个觉了,你也回去休息吧,熬夜伤身体,还易脱发。”说着,朱祯祥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告别离开。
“嗯。”
安达朝雾提起油灯,有学有样的拍了拍灰尘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到,而且哪能要你送啊。”
安达朝雾也不再坚持,举起手中的油灯道:“那我看着你走吧。”
“随便你。”
“那个,明天,明天晚上八点可以到置屋来一下吗?我有个东西想要给你。”
“哦,这个啊,明天上午我得离开了。”
“为什么?”安达朝雾问道。
“搬家。”
“那还有机会再见吗?”
“有的吧。”
安达朝雾沉默着。
“那么,再见。”
“你可以等一下吗?我有东西给你。”说完也不等朱祯祥反应,踩着木屐跑开了。
朱祯祥等在原地,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安达朝雾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呼呼……抱歉,久等了。”
“你脚怎么了?”朱祯祥见她一瘸一拐的问道。
“没什么,木屐带断了,不小心扭了脚。”安达朝雾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递给一个平安扣给朱祯祥道:“这是以前从华夏商人买来到,寓为平安,请你务必收好,贴身佩戴。”
“什么没有什么,我看看,扭伤可不是小事,骨裂还好,骨折的话就难搞了,你坐下来,让我看看。”
朱祯祥没有在意那块平安扣,随手接过来放在口袋里面,然后雷厉风行地将安达朝雾按下坐在台阶上,自己则半蹲着,帮忙把她的木屐脱下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脱掉了白袜,露出雪白的纤足。
动作之迅速让安达朝雾都没有反应过来,尽管这是个女孩子,但是也算是有点冒犯了吧。
有一说一,朱祯祥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纯粹是职业病犯了。
“你帮忙把灯照近一点。”
“哦哦。”
安达朝雾听着朱祯祥不容反驳的话,讷讷地举着灯,照近来些。
朱祯祥仔细,认真的观察着微微肿起,表面泛着青紫的踝关节。
“还好,只是一般扭伤。回去以后用冰块敷着。”
微暗的灯光照着朱祯祥的侧脸,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嘱咐,安达朝雾心里像是有颗什么的东西冒了出来。
“你这样还是别下来走动了,这样,我背你回去吧。”
说着,转过身,等着安达朝雾爬上来。
半晌,背后的佳人没有动静。
朱祯祥转过头,看着愣愣的安达朝雾道:“安达小姐,你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哦哦,好的。”安达朝雾双手怀住朱祯祥的双肩,起先还有些不自然,但是后面就自然多了。
“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你现在是病人嘛,你最重要。”
不知怎么的,听着这句,安达朝雾心里有些甜甜的。
置屋没有多远,很快就到了,不过也幸亏没有多远,不然朱祯祥得累死。
此时千代婆婆已经睡下了,在安达朝雾的指导下总算去了她的卧室,浓浓的和式装修。
朱祯祥将安达朝雾放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这样背着一个成年女士还是很累的,尽管她不重,朱祯祥休息了一阵,扭头问道:“这里有没有冰块?”
“没有。”
“唉,好吧,我去弄点冷水。”
不一会儿朱祯祥拿着一个用冷水打湿的毛巾走了进来,敷到安达朝雾脚踝处。
“效果没有冰块好,但是也比没有的好。你还有枕头吗?”
“有的。”安达朝雾正要起身去拿,被朱祯祥按了下来。
“没事,你别起来,我帮你拿。”
“阿祯,你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你学过医吗?”
安达朝雾好奇的问道,朱祯祥将枕头塞在小腿下面,打的哈哈:“啊,只是因为小时候摔得多,所以比较了解,“久病成医”嘛……哈哈,那个毛巾热了,我去换。”
“大概要敷多久?”
“看这热的速度可能十五分钟就得换一次,得敷两到三个小时呢,不然早上起来,保证会肿的跟卤猪蹄子一样。”
安达朝雾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要不,今天你在这里睡下吧,都这么晚了。”
朱祯祥想了想,点点头“那打扰了。”
安达朝雾有些欣喜,“没关系,还是因为我你才回不去的。”
“那个还有被子吗?”
“好像没有了,要不然,你跟我睡一起吧。”
朱祯祥有些犹豫,倒不是自己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女性,只是因为彼此不熟悉,她觉得睡在一起聊天侃地,那是闺蜜之间做的。
不过现在倒也不能讲究那么多了。
没有注意的是,本来有些紧张的安达朝雾松了口气。
连着换了好几次毛巾,在安达朝雾劝说下不必敷了,朱祯祥也觉得差不多了才睡觉。脱了衣服,倒在榻榻米上,睡意袭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朱祯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纯子已经起床做事情了。
“阿祯,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哦,睡不着,去散了下步。”
今天三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各自清理着东西,朱祯祥将该扔的东西扔了,剩下的就没有多少东西了。
次日,一个男人开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玉子布屋门口,这是山本高志特意派来的司机,就是来接朱祯祥的,要知道,不是什么车辆都能开进望月谦的大庄园。
屋内。
纯子紧紧抱着朱祯祥,但是因为今天朱祯祥并没有坐着,矮了一个头的她只能反被朱祯祥抱着。
“阿祯,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其实纯子什么都知道。
朱祯祥点点头道:“自然会。”
纯子放开了朱祯祥,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拍了拍朱祯祥的后背,细声道:“快去抱抱玉子夫人吧,她是及其舍不得你的。”
朱祯祥看着不太自在的玉子夫人,走上前,紧紧抱住玉子夫人,抿了抿嘴,道:“奶奶,安顿好之后,记得给我写信报平安。”
玉子夫人无语凝噎,她拍了拍朱祯祥的后背,朱祯祥松开了怀抱,微笑看着玉子夫人。
玉子夫人双手捧起朱祯祥的脸颊,和祥的叮嘱道:“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别扭的老婆婆也放开了自己的心扉,接纳了这个养女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这时,司机看了看时间,不耐烦的催促道:“朱小姐,现在我们该走了,迟到总是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好,那么现在就走吧。”
再见了,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