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海经·南山经》中曾提到这么一种生物:牛头蛇尾,双肋生翅,栖息于山坡之上,叫声如同犁牛的……鱼。这就是鯥。
老实说,程休羽真想不明白这玩意定位上为什么是个鱼……
至于狸力,也是南山经部分提到的一种异兽。狸力长得像小猪但却长有鸡爪,叫声像狗,善于掘地。
想起安娴雪给自己的提醒,程休羽有点疑惑,他稍微打起了点精神,但还是用着一种看热闹似的语气提问着:
“如果单从挖开地面借地气跑出去这一点看,可能是成群的狸力干的不错,但是先不谈它们有没有那个脑子,只凭狸力不能把飞僵给吓出来吧?”
“其实我也挺纳闷的,我又不是没学过异兽学,单凭狸力肯定不能做出这么精密的工作。”江铃也有点郁闷,“可队长查到狸力的线索以后就宣布这事结了,还说看我辛苦特意给我放了两天假……啊,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狸力喜欢掘洞,被它们稀里糊涂刨出来的飞僵可不在少数……”
装作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程休羽在心里默默思考着:
狸力和鯥同属于山海遗民,这些事有没有可能是鯥指示狸力做的?如果是为了重返阳间,以鯥的能力大可不用这么大张旗鼓,闹得一路上鸡飞狗跳,这会不会是在掩盖些什么?如果这两波山海遗民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安灵山一带?
…………
“当时可是吓出了我一身冷汗,虽然只是白僵那种杂鱼,但在阴间那种鬼地方还是很吓人的……喂,你又开始发呆了?”
被带着不满的愤懑眼神狠狠扎了一下,程休羽一下子就从沉思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顺带抹了一把口水,为了安抚面前那位快要跳起来咬人的见习阴差助手,程休羽赶忙装除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脸神秘的冲着江铃招了招手:
“我这其实是很正经的在帮你考虑问题呢,我觉得吧……”
程休羽故意在句尾拉了个长音,江铃很快就接着他的意思问了一句:
“你觉得?”
“兴许是严队怕有危险,不让你去呢。”
…………
“轰隆……”
连绵不断的低沉雷声从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电光并未给这沉郁的黑夜带来一丝光明,反倒只为这漆黑阴冷添加了一丝诡异——在阴间,大部分时候的雷电呈着诡异的猩红,那是阴灵怨气特化出的鬼雷。
“严队,等雨停了再挖吧。蓄水不便挖掘,而且视线也不好,万一错漏些什么也看不清。”
严崇陵看了自己年轻的副队一眼,手上的活却没停下:
“累了?”
“没有,只是……”
“小苗,做事不能只考虑一个方面。”他低头,双手拄在玄铁锹上,沉声向苗辰桓的方向道:
“排查工作的最后一个方向才是验查地气。这场雨,是我们来的时候开始下的吧?”
苗辰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问:
“那和现在这情况……”
“这里是千丘岭到伊漠河最近路径上,地气最繁茂的地方。两日沿线奔袭八百里,单纯靠狸力的体力是撑不住的。如果它们没有大规模吸取灵气来供养自身,那就最佳的选择就是在此地汲取地脉中的地气。那就肯定会在地脉中留下痕迹,”他又抬头望了望天,“而有了这场雨,天象带动地气,会让那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您果然在怀疑还有别的异兽?”
“这可说不准。拿火印来。”
苗辰桓赶忙从一旁的挎包里掏出了一个檀木制的印章,递给了严崇陵。
严崇陵长吐一口气,从三四米深的坑洞中一跃而出,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然后拿起身上的传音木,开始向小队各成员传达消息:
“挖开浮气层就够了,免得再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完成的立刻上来,未完成者两分钟后也必须结束工作,防止地火窜跑伤人。”
陆陆续续的,身着黑色短袍的人们都回到了地表,严队就拿起了火印,开始一处一处的测试。
地气藏于地下,尽管理论上所有的地气连通一体,别无二致,但接近地表的“浮气层”却有着别处所不能及的韧性和隔离性。因此如果要测定地气的变化,最好还是挖开地表一层比较好。而测定地气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杂质,则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烧。依靠特殊加工的火印,不同来源的“气”会在它的催动下烧出不同的颜色。地气颜色,则是很纯粹的土黄色。
然而很快,有的坑洞里就出现了不一样的色泽:一簇簇橘红色的暗芒扎堆似的出现在了一个坑洞周围,而那个坑洞的火焰本身除了橘红与土黄色,还泛起了淡淡的靛青。
“果然……”
严崇陵那素来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但只一霎之间就归于沉寂。他把火印举到坑洞当中,那火印顷刻间就吸收了那一抹靛蓝色。
他把火印递给苗辰桓,略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小苗,回去查查是什么异兽的灵气。其余人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两个小时后山下集合!”
“是!!!”
一群壮汉很有气势的和声喊了一通,然后立马该溜的溜该窜的窜,霎时跑的无影无踪。
苗副队却还没走。
因为严队长就在他身后。
“小江那边你通知好了吗?”
“我说阴阳洞的事处理好了,您一高兴还给她放了两天假。”
“我可没那么随便,”严队长愣了一下,苦笑一声,“你倒是也没骗她。不过也行,她太年轻,这种太危险的事她掺和进来不好……”
“就是她一直往那间茶馆里跑……”
苗辰桓面带忧色。
“没事的,那地方啊,也不比以前了……”
…………
“好了,我得回去睡一觉了,等晚上好到严队他家蹲点。还有,你这一手臭牌该好好练练了。”
“得了吧,”程休羽使劲往后仰着身子,椅子都被他靠着翘了起来,“下围棋下不过,下象棋下不过,下五子棋还得我让俩子,你也就拿斗地主陪我赌运气了,这是技术的事吗?”
不过江铃赌的挺对的,因为程休羽运气一直不好,不好到好几把他当地主,出了张红桃三就被人春天了……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开个洞冲到阴间要个说法呢,没想到你还挺冷静啊。”
晃晃悠悠间,只听见江铃略显失落的叹气声:
“他们有经验,而且又是长辈又是领导的,不让我去肯定有他们的想法。万一我乱跑乱撞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怎么办?好多事看上去处理的很轻巧,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总之我明面上先服从安排,私下再问问好了。就这样,溜了啊。”
程休羽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随着一阵干脆利落的脚步声,这偌大的一楼大厅里再度只剩下了程休羽一个人。
“只要她不下阴间,就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吧。看样子山海客现在都在阴间,有阴阳障隔着也不能轻易上来。”
尽管不是很放心,但镇子上的修者也不少。只要不是江铃作死下去,那问题应该不大。
橘红色的柔光从西边射入,已是黄昏时分了。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扩散,一针一刻,清晰可闻。
“无所事事的一天啊,真好啊。”
程休羽站起来,收拾桌面扫地摆凳子一气呵成。然后退回了他的固有领土——柜台,边摸书边自言自语:
“看这样江铃今晚是不会来了,那就早点关门好了……”
“噔噔噔”
一阵高跟鞋声直冲这里传来,听的程休羽直拧眉头。这是,来客人了?
“请问——”
“这里没有面包蛋糕咖啡提拉米苏螺蛳粉烧烤和火锅,要吃东西的话出门右转饮食街好走不送。”
面对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看上去职场丽人一样的女性,程休羽毫不吝啬的给出了自己饮食指南,也不考虑人家是否在减肥期……
“啊,我不是……这里不是茶馆吗?”
程休羽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她半天,最后才来了一句:
“是这,进来吧。”
“好,谢谢……”
看着她一副安心的神情,程休羽就更觉得奇怪了,这……真不是普通人?而且她这走路姿势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等到后来江铃在他面前秀了一次高跟鞋以后程休羽才知道,这是不会穿高跟鞋还硬要装的那类人的走路法,他由此出言嘲讽还得到了一顿毒打……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女人坐定以后向着程休羽点了一壶龙井,然后有些急不可待的说:
“我听说安灵山附近自古以来就只有一间茶馆……”
“是的,说到自古以来,你知道xx岛吗,那里自古以来就是我国不可分割的领土……”
在来人不透露身份前,这里只卖茶,这是老板娘的吩咐。程休羽也乐得逍遥,只卖茶多好,你要是和我兜圈子我连茶都不卖,老板娘又没说不能赶人……
很明显这姑娘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之后她憋了半天才蹦出了一个字:
“嗯。”
这也太乖了吧,程休羽心犯嘀咕。要是江铃早就和自己吵起来了……
“那个,”她说话的时候红着脸,似乎是很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这里的规矩,但我有事想求这里的主……”
“嘘。”
程休羽贴近了她身边,轻轻地用一根手指贴住了她的嘴唇,在她耳边低语:
“在这里,话不可以乱说的。”
“我……”
“去右山街213号找一个姓沈的,就说是程休羽介绍的,他能帮你。”
“可……”
“别乱来啊姑娘,”程休羽走回了柜台,再没看她一眼,“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要的代价,你给的起,但你迟早会后悔的,不如试着找点别的路子吧。”
女人迟疑了一下,道了声谢,连茶也没喝就离开了。
程休羽摇摇头苦笑,走到桌前打算把茶具收起来。俯下身时,却有一只白皙娇柔的手臂自他身后,拿走了一只盛着茶水的杯子。随即,一阵温热的吐息也打在了他的耳边上:
“那你后悔吗?”
“你猜呢?”
“呵呵……”
银铃似的笑声轻荡着,当程休羽转过身时,身后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