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一跤摔歪了盛德头上的凤冠,金簪和步摇斜斜挂在她的头上,艰难固定着凤冠和发髻,不让其掉落。黛眉被眼泪晕化,在盛德眼睛和额上留下一片黑影,眼睛下的黑黛和同样被眼泪晕开的胭脂混在一起,黑红相间,像是苹果上烂掉的黑斑。
盛德是一个挂在果树上没有成熟的苹果,被两国交战的恶意蛀开一个腐烂的口子,秋天来临之前,先掉落在了地上。
常年长在宫中,盛德总知道一些事情,懵懵懂懂里,大概猜到了自己作为一颗棋子的命运。
看着拼命要挣开自己怀抱的盛德,青凤想,
自己和盛德有哪里非常不同呢。
一样是和亲的牺牲品,一样没办法掌握命运,一样被困在权力的囚牢,无所遁形。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他还有机会出头吧。而不是像盛德一样,能做的,只有挣开这个不认识的夫君的怀抱。
想到这,青凤有些可怜这个孩子公主。
盛德挪到床角,抱住一个枕头遮挡自己的身体,防备青凤过来。她鞋还没脱,往床角挪的时候踩在被子上几个脚印子,因为被面是新的红绸缎,铮亮反光,盛德灰黄色的脚印异常显眼,这让青凤很不舒服。
青凤没有洁癖,他十三岁听从母妃父亲何大将军的话参军入伍,军旅苦寒,在军士们嘴里,洁癖就是毛病。不过,没有洁癖不代表不爱干净,何况是青凤这种自幼生活精细的皇子,他的王府里,花草树木都不见一根多余的枝杈。
青凤皱着眉头,把被子拿起来抖了抖。只是这么个小动作,让床角的盛德打了两个寒战。
孩子公主这么胆小,青凤不好招惹她,以免她上来哭闹劲收拾青凤一个晚上,青凤明天还要上朝,朝中打不起精神,父皇又要训斥他。
无奈,青凤从桌上拿了一把莲子栗子桂圆这些干果,坐在床边,离盛德远远的,像逗小狗一样,把干果在盛德眼前晃,一边晃一边说:
“来,盛德过来,哎呀,我和盛德睡一张床,就和盛德跟母妃睡一张床一样啊,只是躺在一块睡觉吗。盛德不要怕,好不好。而且,你看,我这好多好吃的。”
盛德眼泪汪汪,一口拒绝青凤的逗弄:“我没跟我母妃一起睡过觉,而且,我母妃,我母妃说过,男人都是禽兽。”
这就有些许尴尬了。
青凤觉得,自己真不是养孩子的料。盛德才和他闹了这么一会儿,就厌烦了。他不想把盛德怎么样,但也没有很多耐心陪她玩,见盛德防备心极重,哄不过来,打定主意,开门见山把现在的状况和她讲。
听得懂最好,听不懂青凤也不想再管,换个屋子睡也是睡。随她去吧,婚宴已经劳累一天,实在不想睡觉前还生一肚子气。
青凤收起手里的干果,也收敛笑脸,他这番褪去善意的举动,让床角的盛德抓枕头的手,握的更紧。
青凤拿出了平常和底下官员说话的口气,一本正经对盛德说:“盛德,你年纪小,还是依赖家人的年纪,背井离乡远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害怕是应该的。但你应该知道,你是和亲,来之前郑皇,不是,郑太后应该嘱咐过你要注意点什么吧。”
说到郑太后,盛德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恐。郑太后的恶名,青凤是听过的,魅惑楚国先帝,只靠吹枕边风就绊倒了太子和最得皇帝欢心的十一皇子,又私营结党,一个个铲除掉十四皇子称帝路上的绊脚石。
怎么,郑太后连着盛德这个小姑娘也一起打压了,盛德只是个公主,权力和她沾不上边儿。
楚国宫惟中的事青凤没兴趣知晓,不过,既然盛德害怕郑皇后,青凤就打定主意,拿郑太后来吓她。
“和亲公主背负着让两国交好的责任,你要是不好好做,我就要把你送回楚国,让郑太后责罚你了。”
这句话把盛德吓得直愣愣失神了一会儿,身子也发僵。看到盛德这么大的反应,青凤知道,自己得逞了。
终究是小孩子,只知道郑太后,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哪里有和亲公主被送回去的事情,和亲公主要么在和亲国安稳一生,要么就暴毙,呜呼哀哉。
果然,盛德立刻换了一副态度,扔开一直抱着的枕头,嘎油嘎油爬过来,抓着青凤的手,浑身颤抖着哀求:“我听话,我听话,你不要让皇后娘娘罚我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