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道湛蓝的光芒自宗务堂飞出,射入天际,在天空中盘桓片刻之后像是有智慧一般各自向着该去的地方飞去。
湛蓝光芒飞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印记。
人们如若有心,及时顺着这些湛蓝光芒的轨迹追寻,不难寻到它们的目的地所在。
瓦蓝瓦蓝的碧空下,距离重华峰稍远的一处河谷中,几名或着灰衣或着蓝衫的年轻人拭尽武器上的血污,找了块邻近小河沟的空地坐下休息。
他们都是雪风小队的成员,刚刚合力杀死了两条二阶森蚺,在队长的主持下分完战利品后,随便找个安全的地方野餐一顿。
“风师弟,你看万物皆有纹理,所谓“劈柴照纹”,切肉亦然,逆着肉纹切才能切得又快又好,切出来的肉才不会塞牙。”
宋飏,一个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除了老成之外再无特色的年轻人,正在宽度丈许的小河滩头一字摆开成套的炊具手把手地为队里最年轻的队员尹风示范如何做菜。
尹风,是队长的弟弟,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瞪大眼睛期待着宋飏的精彩表演。
“哈哈哈哈,怂样你又在这误人子弟了!”
宋齐不似宋飏这样“重任”在身,也不似其他同伴那般或是打坐回复真气或是默默梳理得失,他童心大作地光着脚在河水漫不着膝盖的小河里趟来趟去,也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儿,偶然听到宋飏又在卖弄他那番毫无根据的“歪理”,便忍不住嘲他一嘲。
又趟过来一些,好心地对年幼懵懂的尹风道:
“风师弟你可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们修行者自踏足道途的那天起就已异于常人,塞牙这种苦恼只有那些凡人才会有。而且,修行者使用的刀剑锋利无比,根本不用担心切不动肉什么的,横着切竖着切正着切歪着切都没事!”
“你才胡说八道,这是书上说的。”宋飏当即怼回去,他说的才不会有错,这是他们宋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道理,而且有圣人大作为证。
“哟哟哟,你个世代力田的泥腿子,说你胡说八道你还犟上了!
我宋齐未入门时好歹是大齐洞庭书院上舍生,皇帝曾亲自接见,赐我裘衣笔墨,不敢自称满腹经纶,却也饱读诗书,从来就么听过有那本书上提到过这些歪理邪说。”
这位宋齐贬低着宋飏的同时,自吹自擂地谈起自己的峥嵘往事,用皇帝来给自己说的话增加含金量。
来自出身的鄙视让宋飏也来了火气,对这位“聊发少年狂”的师兄道:
“你没看过证明你孤陋寡闻,还有就是你太老了,宋齐老先生。
这是我大唐当世女圣所著的《紫阁丛谈》里记载的,这位女圣与你是同时代的人,五十多年前您老入门的时候刚刚声名鹊起的,她著述颇丰、见识广博、惠民利国、扶保大唐江山,被大唐皇帝尊为当世女圣。
而且,对这个称号,当世耆老名宿无一持反对意见,皆道实至名归。
是以,她老人家说的话便是当世至理。
而您老人家,入门时练气六层,现在还是练气六层,你说话有谁听?”
年龄不仅仅对女人而言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对男人也同样适用,宋齐听了宋飏的冷嘲热讽,脸色越来越黑,但他终究是个颇有涵养的读书人,并没有因为口舌之争猝起发难,只是冷哼道:
“哼,她即便是再如何圣哲也不过是凡尘俗世的圣哲,说的道理也仅仅是对凡人而言有用罢了!”
宋飏不以为然地坚持道:“据传这位女圣她驻颜有术,说不得也是我们修行中人,将来会有更多修行中人听到并奉行她的道理的。”
本来已经在找台阶下的宋齐被这倔强的话语怼得难受极了,正要让这小子见识见识练气六层的厉害,被一声暴喝吓得浑身一抖。
“你们在嚎什么嚎?还要不要吃饭了?你,还有你,都给老娘过来!”
膀大腰圆的尹雪走过来,指头点着妨碍大厨做饭的宋齐和尹风,釜底抽薪,把人叫走,让这火烧不起来。
就在这时,天边坠下一束湛蓝色的光,落在宋飏头上并钻进他的身体。
这一瞬,雪风小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目瞪口呆地见证着这一幕的发生。
为什么是他?他立过什么功劳?有过什么优点?
没有,履历平平无奇。
为什么不是我?
我哪里比他差?
这一瞬,除宋飏外,几乎所有人脑中都不由自主地闪过这样的想法,心中的酸涩痛苦自不待言。
重华宗的食物链由低到高依次是:灰衣弟子、蓝衫弟子、青衫弟子、白衫弟子。
对待灰衣和蓝衫这种普通弟子的做法一贯是散养。
灰衣弟子待遇最差,还要服繁重劳役,更惨的是:
有的没有门路的灰衣弟子连劳役也没得服,而劳役与待遇是挂钩的,不劳动者不得酬。
蓝衫弟子待遇稍好且没有劳役,但是没有择峰的蓝衫弟子也就比灰衣弟子稍稍强一点点而已,依然是散养。
所谓“择峰”并不是你择峰修行,而是“峰择”,等峰来择你。若是实在没有“峰择”为你降下符诏,你只能一路硬气地捱到筑基了。
虽然这期间还可以加入宗门各堂口成为肉食者,却也不会顺利,因为竞争对手会是青衫亲传弟子和各种背景过硬的家伙。
所以,被符诏临幸的人是多么的幸运。
他很快就要与他们有云泥之别,雪风小队的人不明白这宋飏到底走了什么狗运。
“快说是哪座峰看上你了。”
尹雪只怔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大大咧咧,她走过去将像毛熊一般肌肉发达的胳膊挂在宋飏的脖颈上,好奇地询问。
她脸上挂着高兴,那种高兴,是单纯的为朋友能有这么好的际遇而高兴。
宋飏神色复杂,他想问“能不能不奉诏”,又怕被人打。
他长相老成,可不是老实。
爱好做菜,秉性像食草动物一样温良,可不代表他傻,他从前辈们语焉不详的言谈中得出结论:
只能进不能出的白云峰可不是个好地方。
换而言之,这个像从天而降的馅饼一样砸在他头上的符诏不见得是好事。
见宋飏久久不言,宋齐酸酸地嘲讽道:“嘿嘿,还没当上某峰弟子就开始膨胀了,不理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了。
别以为你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咱们就不知道了,宗务堂外的石牌上连续公示一旬的。”
不过,宋齐转念一想:这小子算哪根葱啊,让我宋齐为他专程跑一趟去看宗务堂外的石牌,也太看得起他了。
所以,他是去呢?还是去呢?
不过,会是哪峰呢?这么眼瞎看中了这小子。
重华峰?不可能,重华峰有名额限制,最难进。
百丈峰?不可能,这一峰最重修行,偏爱杀伐果断的疯子,这小子在他们眼里简直是耻辱一般的存在。
翠微峰?有可能,这代换了女峰主,大肆招揽女弟子,女人嘛,贪吃。
鹤鸣峰?也有可能,那边的鹤就是祖宗,为了养好鹤招个厨子再正常不过了。
“是白云峰”
欸~
智珠在握的宋·福尔摩斯·齐秒被打脸,他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白云峰都闭峰二十五年了,听说峰主青冥上人已成疯癫。
他又听说,只等青冥上人寿元一尽,白云峰就该裁撤了。
欸,所以,白云峰木有前途喽!
他顿时幸灾乐祸地看向宋飏,看起来是幸运,实际上是歹运来着。
“我会奉诏的”宋飏看着这些或是关切、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认真地说道。
当然要奉诏,你不奉诏老夫也非得帮你一把不可,一人抗命,株连亲故啊!宋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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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掺杂着当事人和周围亲朋们各种情绪的反转,同样在其他人身上上演着。
街市边缘的河滩上,张孝彦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兀自将山水描摹在笔尖,非常之有静气。
他身后那些姐妹团们早已变得稀稀拉拉了,毕竟珍稀动物再好看也有看饱的时候,谁也不是靠全天候尾随可口鲜肉过日子的人。
某一瞬,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白色人影,围观者们不论男女皆是识趣地自动消失了。
开玩笑,被消失和自动消失的差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白云峰选了你,你若是不想去,我叫宗务堂把这道符诏撤了。”白色人影有着冷峭的声音,如果让薛华来形容,她非得说是零下几十几百度不可。
“我可以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角色什么地位么?”
面庞白皙俊逸但被薛华这种审美偏老的家伙嫌弃青涩稚嫩的少年,拥有一双漆黑深邃洞明世事的眸子,这双眸子从画稿和山水间移开凝视着白色人影。
“不说么,不想说谎?我知道我没什么可特别的,姨母的愧疚和来自你残存的人性给的施舍和同情,我都不想要!
若是你们当真为我好,以后便不须理我,我的路我自己走!”
白色人影不言,在他眼中消失了,迅若奔雷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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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的光升天又坠地有一会儿了,莫轩才回到这间客厅。
“怎么会有十一道?买十赠一吗?”薛华疑惑地问。
不过你送赠品也该跟我说一声呀,这样先斩后奏也太不讲究了吧,商家送赠品不都是该把赠品夸得天花乱坠,好让顾客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