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弄臣大人知道这次打的老虎叫做什么吗？”雅力士抛给我一个像是问题又像是闲谈的话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直接说“不知道”，而是选择用什么方式敷衍他。
就在我考虑接不接过来时，雅力士提前一步打断了我的思维，像是只给学生很短暂的考虑时间，为了不让下课的铃声提前打断自己的教学计划，直接说出了答案一样。不过，雅力士这种行为更像是将甲乙丙丁四个选项的深层含义解释一遍，然后叫讲台下的学生联系上下文，从而选择出来这个空白处应该填写哪个选项。
当然，我就是负责听雅力士解释甲乙丙丁四个选项的那个学生，同样，最后该填写什么，也是由我来决定。因为无论结果是正确还是错误，我和雅力士是完全不知道答案的。我们两个人只不过是在这个无聊得让人想要打瞌睡的旅程中，找到一些事情用来打发时间，比如现在雅力士提出问题和选项，我负责选出答案，这就是很好的浪费时间的游戏，尽管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头老虎，像是半个小瓦房的体型，趴在一块很光滑的石头上，像是路边的猫一样，蜷缩着身子。当时我手边只有一把砍柴用的刀，狩猎的经验也不像是现在这么多。我只想着如何避开，而不是冲上去捅那只熟睡中的老虎几刀。虽然我对于自己的力气有一点点骄傲，但是我知道野兽的力量是比人类大七八倍的样子。我都无法将工会中最强壮的那个人手腕掰倒，就不要说这头老虎了。我就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绕了过去、好巧不巧，脚踩到了一支已经干透了的树枝，在那个阴天的夜晚，发生的声音让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我颤颤巍巍地回头，想要确认老虎醒过来没有。万幸的是，老虎并没有醒过来。我便更加小心走路。直到走出那片森林，我都没有再回头一次。生怕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一张画着花纹的脸紧贴在我的脸上，那样的话，我可能会当场就把心脏吐出来。”
虽然雅力士像是讲故事一样讲述着这段回忆，但我还是从他的细微动作察觉出来当时这头老虎给雅力士带来的多大的心理恐惧。说这话的时候，雅力士的手指会不自觉地颤抖着，像是后怕一样。假如那头老虎醒来了，或者雅力士再次踩断另外一支树枝，会变成什么样就很显而易见了。如果能从老虎的血盆大口下逃出生天，丢个胳膊或者大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更幸运的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雅力士只是从那头猛虎身边路过而已，并没有发生太多的事情。
“后来，我作为冒险者的等级高了一些后，接到一件任务，是处理掉闯入村庄的猛兽。因为那个村庄是供应药材的主要来源，所以我和其他六个和我等级差不多的冒险者一起前去。村庄损毁程度远超过我的想象。过半的领地已经变成了废墟，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和大人小孩的呼喊声。当天晚上我们就设计好一个方案，就是用大量的陷阱和武器，至少是将未知的猛兽打得未来几十年无法再出现这个世界。我们就等着天黑。天刚黑，我们就听到了陷阱触发的声音，然后就是很多个陷阱同时触发的巨大声响，我们就去查看。你猜看到了什么？是一只巨大的蝙蝠。我们提前了解到是一头类似狮子老虎的猛兽，但是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一只身长至少是五米的大蝙蝠。后来才知道，那个村庄是叫这种巨型蝙蝠为‘老虎’。我们当时就傻眼了，原本以为陷阱触发成功，实际上只是被那只蝙蝠扇动翅膀全部损坏，无法继续使用。接下了任务，只能硬着头皮冲。最后虽然将蝙蝠砍伤，我们也是死了两个，还有三个人是因为被蝙蝠抓伤，后来治疗失败死了。真正活下来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他举起左手的手臂，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噩梦一样，死死地贴在雅力士的手臂上，“我是运气好，被抓伤之后，花了大价钱，请最好的医生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被抓伤的另外三个人，以为只是简单的抓伤，吃了一些药就继续工作，后来是得了肺炎还是高烧。从帝都来的医生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准备后事。最后直接将尸体火化，连衣服都不能留的那种。”
“还有一次，也是做任务，只是在去做任务的途中，看到了一条巨蟒，拦在路中间。本来队伍里的神官是主张绕远路，因为这种巨蟒在那个神官信奉的什么教派也叫‘虎’，意味不吉祥和危险。队伍里的战士一听就炸毛了，嚷嚷着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说什么‘道可道非常道’这些听不懂的东西。一致同意后，我们决定把巨蟒打败再出发。神官首先退出，表示不与巨蟒作对。我们就不得不陷入了没有治疗和能力提升的恶劣作战环境。在我们的央求下，神官同意了使用治疗，但不提供其他的神迹。我们就一冲而上。出乎意料，那条巨蟒很弱。斩下了它的尾巴，就一溜儿烟跑掉了，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返程时的那个晚上，神官不见了。找了好久也没有看到。大概是提前领赏金了。回到工会，也没有找到这个神官。后来就不再提起这个事。也许是神官直接想通了，选择当一个吟游诗人或者其他的职业也说不一定。神官这个职业很麻烦的，还要照顾他们的心情，免得背后捅刀子。”
说到这里，雅力士再次将话头抛给我，似乎并不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正确的答案，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猜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仅此而已。
“弄臣大人，你认为这次打的老虎，是什么样的老虎？是货真价实的老虎？还是因为语言不通造成交流障碍，只是叫做‘老虎’，实际上是另外一种生物？”
看着雅力士的眼睛，我一边是敷衍地回答，一边是开玩笑地回答。
“我想，应该是那种像是积木一样，拼接起来的生物。既不是老虎，也不是蝙蝠，也不是蛇，只是一个很奇怪的生物，勉勉强强可以称为‘老虎’吧。”
瞬间，雅力士那张很久没有清洗的脸，像是涂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一样，立刻变得煞白。
因为惊恐而瞪得像是铜铃一样的眼睛，和集中到一点的深蓝色瞳孔，如同滑稽剧那种扮丑的人摆出夸张的造型一样，令人发笑。
张开的口闭上又合上，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如果不是我仔细听，我一定是觉得雅力士嗓子有一口浓痰想要吐出来，又碍于情面，只能含在口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吐到手帕或者卫生纸上，然后找一个路边的垃圾桶，将废弃物扔进去。
“是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及为数不多的勇气，对我说出这句简短的话。
但是在我看来，只是一句像是开玩笑的话，不值得用脑子去思考真假与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