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秘人张开口说话，就像是拿着一个簸箕筛沙子一样，嘶哑的声音刺激着墨轩辕的耳膜，让墨轩辕眉头皱了两下。
除了在车厢外没有听到神秘人说话的马车夫，车厢内的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个从上车到现在只说过刚才一句话的神秘人，声音实在是过于难听，正常人听到后都会露出厌恶的神情。不过大家还算是素质比较好的，并没有对于神秘人的声音产生太多的反应。皱了皱眉头之后，波罗西波继续和车厢外的马车夫聊天，那对年轻的夫妇依旧说着悄悄话和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
而墨轩辕则是像是与狮子对峙的猎人一样，恢复了正常表情的她开始对于这个声音沙哑的神秘人产生了极强的戒备心理。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出防御或者进攻的动作，依旧背靠在车厢的挡板上，看着身子向前探过来的神秘人。
神秘人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如果在大街上看到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视力缺陷的残障人士。
事实上，这个神秘人好像也的确是残障人士。
这个神秘人将身体探过来，并不是用眼睛盯着墨轩辕，而是将头侧过来，用耳朵听墨轩辕的回答。
因为神秘人的声音难以辨认，所以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是男是女。声音低沉，像是男性的声线，但是也没有办法排除掉是女性的中低音或者声带受损这种情况。
要是把神秘人当做视觉缺失的残障人士，那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之前神秘人会将眼睛转向车尾，将耳朵转向车厢内。正是因为已经没有视力的神秘人想要了解到车厢内的闲聊内容，所以会将自己的耳朵对准车厢内部。这的确是视力缺失的残障人士正常的举动。
那么，之前对于神秘人的一些猜测就没有必要了。
似乎波罗西波、年轻的夫妇，还有马车夫都了解这个穿得像个粽子的神秘人是个盲人，所以并没有对这个神秘人产生太大的兴趣。
而墨轩辕却不这么想。
至少她不认为这个已经失去视力的盲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搭乘和自己同一辆的马车，一起到城里办事情。就概率而言，实在是太过渺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程度。而且墨轩辕对于刚才看到的那只黑色的蜥蜴小爪子也是有很多的问题。尤其是蜥蜴爪子收回的时候，这个神秘人立刻做出了反应，问自己需不需要帮助。这简直就是被人看到了自己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然后故作镇定地问其他人“有问题吗”的动作，就是在无意中掩饰自己的行为举。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根据利弊做出一个权衡，考虑要不要对这个目击证人实行“封口”的行为。在这种时代，不会说话的肉块可是比一个活生生的人处理要简单得多。
“没有什么事情，谢谢。”
墨轩辕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回绝了神秘人的好心帮助。
“是吗？那这位小姐，我可以为您占卜未来吗？”
神秘人就像是死抓住墨轩辕的狗皮膏药，并不想轻易放手，而且提出来一个可以迅速拉近关系的话题，占卜。
一般来说，这种免费的占卜都是图个乐子，无论是说好话说坏话都是一笑置之，不会对于内容产生太大的兴趣。要是说好话说得开心了，被占卜的人或许还会扔给占卜人几个硬币当做占卜费用。
然而，墨轩辕却没有接受神秘人的邀请，她直接拒绝了神秘人的占卜。
“不，我并不需要。”
“小姐是不是要出远门啊？出远门怎么不来占卜一下前程未来呢？免费占卜，不收钱的。”
神秘人像是认定墨轩辕是个大客户一样，继续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认定墨轩辕一定会因为“免费”这两个字接受自己的邀请，从而让自己占卜这个少女的各种事情。
还没等墨轩辕开口拒绝，在一旁的年轻夫妇中的男人首先开口。
“我们也能免费占卜一下吗？”
“啊，可以可以，欢迎欢迎。”
神秘人明显是没有想到这对夫妇竟然开口，在计划中本来是应该墨轩辕开口讲话的，无论墨轩辕回答是或者否都是可以进行下一步的。现在只能给这对夫妇占卜了，虽然距离自己的计划有所偏差，不过，只要是自己能够吸引到墨轩辕的注意力，还是有机会进行自己的计划的。
“老婆，快来看看。”
在神秘人从自己带着的一个破布包中拿出一颗手掌大小的水晶球后，男人拉扯着女人，一起凑到神秘人的身边。他们两个人似乎完全放下了对于陌生人的警戒心，或者从一开始两个人就没有什么警戒心，只是没有适合的话题聊到一起。
“占卜吗？我还是第一次见。”
女人也很兴奋，对于这种新奇的东西，只是听去过城里的人讲过大概的流程，自己并没有经历过。看到实际的占卜，两个人颇为好奇地凑到神秘人的身边，脸都快要贴到水晶球上了。
“那你们想要知道什么事情？”
神秘人只是做出遮挡水晶球的动作，年轻的夫妇便知道自己太过兴奋了，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后退了半步，离那个看起来价钱不便宜的水晶球远一些。
“求什么？求前程吧！”
女人先开口，然后转过头看着男人，征求着男人的意见。
“对，求前途！”
男人也是同样的想法，便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神秘人的水晶球。
“前途是吧？好。”
神秘人两只被绷带和布条绑的密不透风的手，在水晶球的周围抓来抓去，就像是要从水晶球中抓出来什么东西一般。在腿上的水晶球倒映着神秘人的双手，年轻夫妇好奇的眼神，波罗西波不屑的眼神，还有墨轩辕警惕的目光。
差不多半分钟后，神秘人用右手托起水晶球，用那双已经失去作用的眼睛仔细看着水晶球中的东西。年轻的夫妇也学着神秘人的动作，朝着那颗材质像是玻璃一样的水晶球中间看去，但是他们两个人除了看到水晶球里面的片状结晶，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玛丽和杰克？”
神秘人开口，立刻吸引了年轻夫妇的注意力。
“对对！”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自己的名字虽然很常见，但是一下子就能占卜出来自己的名字，也是很厉害的，两个人对于占卜的事情越发好奇。
“你们这次是要去城里打工？”
“对对，去城里打工。”
“刚结婚不到一周？”
“对对！”
“玛丽住在村东头，杰克住在村西头？”
“对对！太神了！”
三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玛丽和杰克对于这个浑身穿着的衣服比自家的衣服还要多的神秘人越发感到好奇，对于自己的信息说的完全正确，这简直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的神奇。
“你们两个人这次去城里打工，会……”
“会怎么样？”
杰克很着急这个答案。
“会……”
“会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玛丽也是同样的着急。
“啊，对对。”
杰克像是想到什么，便回头从自己带着的布包拿出一个小包，打开包裹几层的碎布，里面是一些纸币和硬币，杰克从里面拿出一张面额很大的纸币，毕恭毕敬地递到了神秘人的眼前。
玛丽看着杰克的动作，也明白了这个神秘人吞吞吐吐的意思，便没有制止杰克递钱的动作。抱着杰克的一条肩膀，等待着神秘人的下半句话。
神秘人并没有接过来纸币，而是用沙哑的声音问着玛丽和杰克。
“有干粮吗？”
两个人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欣喜地回复着神秘人。
“有有！”
将那张大面额的纸币放回原处，从另外一个布包里拿出两个已经煮熟放凉的鸡蛋，放在神秘人伸出的手里。神秘人用手确认着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然后将鸡蛋放进自己的布包中。
“你们这次去城里，会买一个小房子，两三年之后，你们会有一对儿女，然后就是很平稳地生活。”
“真的吗？太谢谢您了！”
玛丽听到神秘人的话后，从布包中又拿出两枚鸡蛋，放在了神秘人搭在腿上的手。
“玛丽，我就说这次去城里一定很不错。有自己的房子，还有小孩子，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杰克抓住玛丽的手，兴奋地说着。
“嫁给你真是我最大的幸福！”
玛丽也很兴奋，她看着杰克的眼睛，自己都要感动得快哭了。
“玛丽……”
“杰克……”
两个人又开始腻腻歪歪的了。
波罗西波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对于神秘人的举动嗤之以鼻，这样做可能会影响到这对年轻的夫妇。假如这两个人是“托儿”就另说。不过这两个人波罗西波是有印象的，好像还真的是村东头和村西头的两户人家，这次去城里打工也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去打工。所以，“托儿”的可能性很低。而且两个人幸福的样子，波罗西波实在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打破两个人的美梦。
谁家的儿子和谁家的女儿结婚了，然后名字叫什么。这些东西在信息较为封闭的村子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一件茶余饭后的事情。而且结婚这么重要的时候，也会请全村人吃一个简单的午饭。所以，只要收集一些信息，如实说出来就可以了，并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事情。至于未来的事情到底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捡对方愿意听下去的话说，这也是占卜的一个不能外说的秘密。只要顾客开心了，报酬就会增加一些。就像是玛丽又给神秘人两个鸡蛋一样，这是“打赏”。因为神秘人讲了两个人都喜欢听，而且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的话，他们两个人也愿意多付出一些鸡蛋，来满足自己小小的幸福感。
神秘人摸了摸玛丽放在自己手中的两枚煮鸡蛋，确认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后，将鸡蛋放进布包中。
然后，像是证明了自己能力一般，向墨轩辕伸出了水晶球。
“这位小姐，要不要占卜一下前程？”
墨轩辕也知道这个神秘人的把戏，但是神秘人执意追着自己，自己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反应，怕不是直到下车之前，都会被不停地骚扰着。
“我测未来。”
墨轩辕伸出右手的食指，用指尖抵着神秘人手中的水晶球。
然后，神秘人浑身颤抖了一下，就如同打冷战一般。
不过，这个动作太过微小，除了墨轩辕，其他三个人并没有发觉到神秘人诡异的动作。
“不知道小姐是打算测关于未来的什么东西？”
神秘人故作镇定地问着墨轩辕问题，但是，沙哑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些动摇，带着些许的颤音。
“一切。”
墨轩辕并没有具体到什么事情，而是直接甩给神秘人一个巨大无比的范围。
“那好，容我为小姐您占卜一下。”
神秘人想要收回水晶球，但是被墨轩辕阻止了。墨轩辕伸出左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同时将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连同刚才抵在水晶球的食指，一同按在水晶球上，像是看到猎物的猛兽一般，身体向前倾着，盯着神秘人那双没有任何光泽的眼球上。
神秘人拉扯不动水晶球，也明白了是墨轩辕抓住水晶球，所以没有办法移动水晶球，便放弃了将水晶球拉到自己的目前，用另外一只手在水晶球前晃来晃去。
在墨轩辕目光的注视下，神秘人灰白色的眼球露出了一丝蓝色的细纹，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啊，这位小姐，你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急促地回复着墨轩辕的神秘人有些慌乱，甚至都没有办法想出更好的谎言来应付墨轩辕。
“真的？”
墨轩辕像是质问神秘人一般，手指微微用力，身体向神秘人的方向更进一步。
“真的真的！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神秘人的声音突然高上两度，吸引了车厢内其他人的注意力。
墨轩辕放开了手指，同时背部靠向了车厢的靠板，眼睛看向马车经过的地方，车轮压出整齐的痕迹，完全对于神秘人的占卜失去了兴趣。
然后，车厢内恢复了正常。
年轻的夫妇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继续说着对于未来的畅想和明天的愿景。
波罗西波则是同马车夫继续翻捡着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
只有神秘人缓缓地将水晶球放回布包中。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坐在苹果箱子的旁边。
但是，神秘人浑身都湿透了，黏糊糊的汗水和身上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让神秘人很不舒服。
现在神秘人只想着早些到达城市，然后头也不回地从这辆马车上逃走。
逃得越远越好，逃得越快越好。
只要不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视线范围之内，就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