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
苏川市西大街苏川基督教堂,这是一座传统的哥特式建筑。高耸入云的尖顶和尖形拱门、大窗户及绘有圣经故事的花窗玻璃,巨大斑斓的玻璃画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切。在设计中利用尖肋拱顶、飞扶壁、修长的束柱,营造出轻盈修长的飞天感。这座建筑是在清朝年间建造,虽然在历史方面永远不如北京天主南堂,但从建造到至今已有上百年了。
在美丽斑斓的玫瑰花窗下,唱诗班的稚嫩女孩们穿着白裙站在阳光里,看起来美好纯洁的模样。她们戴着用白花瓣儿精心编织的花环,唱诗班白裙领口开得很大,露出女生们脖子间柔嫩细腻的皮肤,还有锁骨。
女孩们在管风琴的伴奏下歌唱主的慈爱: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度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
将来禧年,圣徒欢聚,恩光爱谊千年;喜乐颂赞,在父座前,深望那日快现!
在女孩们稚嫩的歌声中,教友们会捧着圣经站起来跟着轻轻唱,那些不会唱的教友们会坐在位上安静地倾听,他们满脸虔诚幸福的模样。教堂的四周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孩子们的稚嫩声音伴随着成人们的声音,画面美好且温馨。
白色短发的女孩坐在站起的人群中,她捧着圣经安静地倾听着教友们歌唱主的慈爱。她这时已不再是平静如水的模样,也和其他教友一样满脸的虔诚幸福,即使她现在异常疲惫。她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做礼拜,每周来做一次礼拜就可以算是虔诚的教友了。她的腿上放着沉重的浅蓝色网球袋,里面装着一柄又一柄黑鞘长刀和一本实体书,那场战斗结束后花间度疲劳得根本不想走路。尽管如此,但她作为虔诚的教友还是会定期来做礼拜,但这些随身带着物品不好处理只好偷偷带来了。
网球袋里面实体书是《伊甸前方》,这是全世界唯一一本,因为这是她在QQ阅读上发表小说时,提前写好的存稿。这部小说里的世界处于超未来时代,在那之前人类的武力范围就已经到达了宇宙,已经开始涉及宇宙本源了,但是人类由于无力反抗命运而痴迷于神学,那个时候人类就已经不再将希望寄托于未来,而是开启了最终的世界大战来结束了这一切。即使人类在灭亡之时也曾开始重拾技术,并尝试逃离毁灭的命运,但最终在那颗星球上再也没有人类的踪迹,只剩下了一个秘密研究的故事。或许的确真的很好吧,莱公子在死前还要惊呼这本书有多么好看。还是说他只是想和喜欢的女孩找到共同话题呢?花间度终究还是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对这一切都不曾有过感觉。如果说莱公子对她是一时的好感或者长久的欢喜,但对于花间度终究还是不太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弟兄姐妹,我们用一段的时间一起都来探讨一个主题叫做盼望,而今天我们要看的是家庭的盼望。”孩子们的歌唱结束了,牧师讲道前在圣母像前彬彬有礼地朝着台下鞠躬,“首先,我们先来读一段经文,这段经文是在以弗所书5 章21 到33 节:又当存敬畏基督的心,彼此顺服。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
讲道结束了,花间度也该走了。她拿着圣经,背起沉重的网球袋起身往外走。穿过教堂里熙熙攘攘的人海出了门,站在雕砌的门楼下看着香樟的绿色延伸到视野之外。街道上人流涌动,清爽的空气中夹杂着男孩女孩们暧昧的气息,她没有走进人群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虽然现在还是正午,但过不了多久夕阳就会在被染红的云彩中渐渐坠落。就像往常那样。
她打开手机连上了无处不在的无线网,一条条未读信息跳出界面,她滑动着那些话痨朋友们之间的唠唠叨叨,偶然也会笑出声来,像是银铃,就像她的头发那样美。一条来自于三十分钟之前的信息映入她的眼帘,对方的注备是任务编号36,那是一条迟到了三十分钟的信息:走在前面时记得拢起头发,下次可不要再被认出来。
原来在她扮演服务员时就已经被认出来了,是莱公子自己自愿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也许他也曾想过去自首,但是他知道这些的罪行的结果之后是死刑,在他内心矛盾又绝望时忽然有个女生加他好友,聊了几句后记忆忽如其来地苏醒。他决定去见花间度最后一面,即使这也是最后一面。或许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突然想起,只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而已。
那条信息的主人再也不会发信息了,终究会一直是不会跳动的灰色头像,花间度点开头像点击设置,删除聊天记录后拉黑,删除好友,确定吗?确定。为什么不确定?很简单的理由,如果全世界都和这个理由一样简单该多好。
就像那家面馆老板和玛莎拉蒂男生说:“我想学跳芭蕾舞?”
“为什么?”玛莎拉蒂男生问。
“老子要胸肌有胸肌,要腿有腿,想学跳芭蕾舞那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些理由和学跳芭蕾有关系吗?”
“……我是男生为什么要学这个?”想象的画面中面馆老板回头看向花间度,“我是男生,为什么要学跳芭蕾舞?”
她从想象的画面里回过神来,差点就在人群里笑了出来,拉面师傅学芭蕾的确是挺惊艳的事情。
她心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一生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太多了,光是为什么这个词汇就有成万上亿的,如果把时间都用在纠结为什么,那我们迟早会躺在棺材里面觉得遗憾,想着为什么有些没有做还要想着为什么,或者我为什么还在想为什么?
夏末带着香樟树叶从花间度发梢吹过,她再一次背起网球袋走入人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了踪影,四周有人在清清地哼唱着歌,只有调没有歌词。歌声像是白鸟一样在阴沉的天空下翱翔,雨云在天空中堆积,仿佛崔巍的黑色群山。终究还是快要下雨了,但是花间度没有带雨伞,她决定去谢师傅的面馆里面躲雨。
她记得去面馆的路线,上一次她也是做礼拜回来遇到瓢泼大雨,但是好在带了雨伞,去谢师傅的面馆只是想吃碗面暖暖身子。她记得过了十字路口在走几步就到了,这个时间街道上的人还是很多,像是朝着远方无限延伸的平行线。那是一条美食街,在美食街深处有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大都市,还有高楼大厦下的苏川高中。
她进了那条小巷,脚边是飘落满地的香樟树叶,翠绿的叶面上已经有些泛黄了。她踩过那些香樟树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悦耳。小巷里的美食店应有尽有,从“黄桥烧饼”一直排到“谢师傅喂你吃面条面馆”,谢师傅家的面馆是最后一家店铺。不管是拉面师傅的年龄,还是稀奇古怪的店名仿佛都在吸引她过去,但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带雨伞。
她抬起头,目光所及是“谢师傅喂你吃面条面馆”和拉下的卷闸门。关门了,让人意想不到,这也是花间度意料之外的事情,也许今天没有买到足够的食材,也许今天不想起床都是有可能的。真想推首音乐给他——《不要睡懒觉》。
耳边是叔叔阿姨们的招呼声——老板,再来一碗热干面——来了——这一呼一应之间不知夹杂着多少亦真亦假的感情,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拌匀后还可以再来一碗蛋酒,或者胡辣汤。花间度是这样想的。
像是有水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顺着脸颊流向下巴最后滴落在地面。她抬头看天,下雨了,亿万细小的雨丝从苍穹坠落,总有一滴像是刻意地一样,滴落在花间度的瞳仁里,冰凉四溢。她忽然想再吃一碗的乌冬面,但是那家面馆已经关门了,于是乎她决定去了隔壁的“老倔头炸酱面。”
“老板,有乌冬面吗?”店里面传来女孩美好的声音。
“滚!”还有老板不假思索的粗暴声音。
……
与此同时教堂里牧师脱下黑白拼接、领口有十字花纹的长袍,那盏如同瀑布般排泄而下的吊灯悬挂在高空,像是收藏品一样闪着摇曳的光芒。他站在圣母像前,扬起头看着这座神圣宏伟的雕像,在圣母像后方的墙壁上挂着金色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是受难的耶稣。
他朝着圣母像鞠躬后,拎着衣服从讲台上走下,教堂里很整洁,没有瓜果纸皮还留在原地。教友们都很遵守规则,在场不喧闹,保持安静听讲道,让他感觉这一生都有了意义。
正午稍带暑热的风吹动着玻璃花窗,花窗上描绘着斑斓的《最后的晚餐》,画面中人物的惊恐、愤怒、怀疑、剖白等神态,以及手势、眼神和行为,都刻画得精细入微,惟妙惟肖。
像是有奇怪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牧师看起来并没有听到,自顾自地朝着教堂外面走去。他把手踹在口袋里,这让他感觉有安全感,他加快了朝教堂大门走去的速度。因为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是另一个人传来的脚步声。
“别走了,谢师傅。”身后的人喊住了他,“你真的是社区劳模呀,当拉面师傅之外还当牧师,难怪星期天只有晚上开门。你其他六天在干嘛?面馆也照样不开门。”
“我还有其他工作,需要我给你介绍工作吗?”谢师傅自顾自地继续朝着教堂大门走,“我已经被组织除名了,你来找我没有用,而且你不是第一个。”
“嗯?还有别人来找你?”那个人像是抓住了重点一样,“曹冲,还是琵琶?和你关系好的成员都是组织的核心人员啊,只可惜曹冲因为你被降了级,还销声匿迹去执行秘密任务。”
“你来找我干什么!”谢师傅忽然停下来朝着身后的人大喊,那人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撞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价值能让你利用?”
“你停下来做什么,你以前可不会停下来呢,你说过的事情必须做到,就像饕餮……”那人还没有说完,谢师傅忽然转身一拳猛击在他的左脸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翻到座位上了。他从座椅里爬起的时候,谢师傅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他揉了揉被打肿的脸部从地上爬起来,“失败了,他拒绝了。”
他掏出已经接通电话的手机,“什么情报都没有套出来。”
“没事,至少现在知道他还活着,以后有的是找他的时候,不用在乎这一时半会。曾经的修罗殿天才,现在沦落为了小巷拉面师傅兼职牧师,哦,还有第三份工作……哈哈哈笑掉老子大牙。”对话那头的人唠唠叨叨,“你也快回来吧,组织已经开始集会了,差不多都已经到了。”
“知道了,马上就到。”穿着夹克外套的大块头看起来像是身高190cm、肩宽50cm以上、体重足足超过200磅的凶徒。
即使如此,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扶起撞到的座椅,捧着圣经朝着教堂大门走去。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谢师傅坐在一张座椅上目睹了全程,虽然是胸肌能够充爆套头衫的男人,在智商有时候还是不在线,谢师傅叹了口气,像是有一颗岩石压在他的胸口,连话都说不出来。
正午的阳光总是极好的,照在身上让人带着丝丝的睡意,窗外的阳光照着谢师傅的侧脸,他的脸坚硬的像是青金石。他看着窗外的天空,下雨了。
他整理好手中的礼仪制服,捧着圣经朝着教堂门外走去,“组织已经开始集会了,以前我好像都是有到场的。”他站在风雨前窃窃私语,雨水打落在地面的声音仿佛能掩盖听觉,谢师傅甚至连长达四十秒的手机铃声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