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女今年十八岁,她从小就被遗弃在派出所门前,后来则被送入了孤儿院。在记忆中是一栋多层的小楼,外观看上去跟普通幼儿园很像。孤儿院的大门紧锁,萧条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和挂在树上断了绳的秋千,整栋楼静得可怕。每一层楼的房间门前都有一面防盗门紧紧锁着,每个房间里大约都有十几个孩子。他们都不吵不闹,乖得让人心疼。每个没有姓名孩子都有自己的编号,戏女也不例外,她是2149——这所孤儿院来的第2149个孩子。
戏女的房间在三楼,也许是院长的偏爱或者遗忘,她一人住着十几人住的房间。她比孤儿院任何孩子都要孤僻,那里每个孩子都会很活泼,但几乎都不说话,有时候玩得欢也会哈哈地笑。
但她是唯一没有玩伴的孩子,她每天都会呆坐在梧桐树下仰望天空,但抬起头来永远是同一片四四方方的天,和同一棵梧桐树。她会给每一片梧桐和每一朵云起名字,然而那些有名字的云都已经走了,只剩她依旧坐在那片草坪上,连名字都没有。那些梧桐树叶也会随着时间落光,枯枝把暗淡的阳光切成碎片。
到了十六岁孩子们就可以离开孤儿院了,那些十四岁的觉得自己可以混社会,也会提前离开。但戏女是唯一的特例,院长不允许她离开那座孤儿院,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还是会有人把寝室的铁门锁上。
戏女清楚自己是因为血统不稳定才会一直关在这里,医生每年都会说她血统不稳定,到了社会上随时有完全妖变的可能。别的孩子晚上睡觉时会在被窝里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她睡觉前只能听到电视机发出的喧闹声,她从不羡慕那些住在高楼大厦里孩子,她想要的只是住在电视剧里那种有各种娱乐设施的孤儿院。她呆呆坐在床上,墨绿的瞳仁里是电视剧里放了肉片的蔬菜粥。
有天晚上睡觉前忘了关窗,晚风把梧桐树叶吹到房间里,她从床上爬起来关窗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不是送饭的阿姨,也是不每次都问一样问题的医生,是个穿着白麻色西装,戴着面具的男人,他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愣神地看着男人,半秒后身体情不自禁地去牵男人伸出的手,在她记忆中她和男人只见过这一次面,那个男人老得可以当她父亲。但男人没有牵起她手,而是把手放在戏女的肩胛骨下,手指收于女友左腋下,右手放于女友腿弯处,公主抱式地将戏女抱起。
“我的公主,睡一觉我们都会在该在的地方。”男人声音像是带有精神控制,戏女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安稳睡去。那是戏女这十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那个时候院子里已经占满了警卫,院长好像提前知道会有人来接戏女一样。
戏女睡前记得男人抱着她脚尖重重地踩在围栏上腾空而起,一柄七寸长的明代斩马刀从地面下破土而出,带着暴雷滚滚般的出鞘声。男人落入人群中,轻轻地吻她的眉毛,“他们可拦不住我呢……”
当她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那是苏川市的一家梨园里面,那里的人都叫她戏女,那个被人叫做2149的女孩好像再也不存在了。她不知道之前所在的城市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那个男人在那天晚上带着她逃亡到另一座城市。她从那一刻开始就决定追随那个男人一身,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戏女或许的确是天才,她看过一边戏词就再也不会忘记,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教她唱戏的基本功。她只能每天偷偷躲在幕布后面,呆呆地望着台上的京剧演员,仅仅只是几幕她便记下了所有动作。她会每天一个人偷偷在房间里练习,可是由于常年默不作声的原因,她的过目不忘却学不会唱功,从一开始的嘶哑渐渐变成了低沉,像是哀怨的女鬼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或许还是出于梨园老板的偏爱,她依然还是一个人住四个人的寝室。
后来送饭的阿姨发现了戏女偷偷地练习,戏女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去,可是恰恰相反——梨园里的每个人都鼓励她唱戏。后来她发现她的声音会唤醒人体内的妖血,强行唤醒导致他们的记忆失控,不断在眼前爆发出来。再后来戏女上了梨园的戏台,但是因为人太多反倒唱不出口,梨园里的朋友们想到了方法——戏女作为压台出场,出场时关掉电闸。
戏女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上了戏台,没想到效果很好,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哭得梨花带雨,他们在戏女的声音中回忆着过去的往事。而且她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看到所有的人,仿佛那些人在黑暗中发着光。这让她很开心,但是那些来听戏的人们都在听戏后的第二天死亡,但是梨园里的朋友却安然无恙。后来警察来调查这个事情,她胆怯怯地上台,梨园里没有安排任何人关电闸,可梨园里的电闸还是会自动关掉。
那天她没有唱戏,可那些来调查的警察照样还是在第二天死亡,这引起各路记者的注意,争先恐后地涌入梨园想要采访戏女。园长照常偏爱戏女,自费让梨园里的京剧演员组了个剧组拍戏,剧本是院长高中写的《戏的孤儿》。然后租下了全市最大的歌剧院,让戏女在那里练习,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梨园。
这天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墨染,她能感受到对方有很稳定的强大妖力。墨染的血统远比戏女强大而且稳定,所以墨染是狩猎者而戏女是囚犯。戏女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只是“拙劣血统”,而墨染继承的是“优秀血统”,拙劣血统会增加完全妖变的风险,而优秀血统则赋予墨染无与伦比的能力。
戏女拔刀而出,那是一柄明代斩马刀,是刀剑匣里唯一的武器,其他的都是表演时用的道具,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真刀在这里。这柄斩马刀异常沉重,戏女差点握不住它,她学着他的样子——脚尖重重地踩着观众席腾空而起,其实她并没有跳起来多高,她根本就没有战斗天赋,她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
她曾经也想过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每当她站在三楼的窗户上,内心的恐惧像是一股力量将她推回房间。也许她发自内心的想要活下去,后来她遇到了梨园里的朋友,这让她更加想要活下去。可是她反过来想想,已经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又何必还要继续活着威胁别人的生命。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她死,但至少她知道梨园里的朋友们是真心对她的,就算不是她也没有多少挂念了。
他看见了墨染手持八柄手术刀,眼中燃烧着诡异的幽蓝色火焰时,她想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救世主,救世主来亲自取走她的性命,她理应双手奉上。
他们擦肩而过,再度归于平静。
把柄斩马刀刃重重地砸在地面,连同戏女一起摔落在地面上,细软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飘落在脊背上。
墨染打开了蓝牙耳机,“任务完成了。”
说话的刹那间忽然一阵阵爆炸声在歌剧院里响起,空气里忽然爆出鲜血的红色,就像巨大、猛烈、滚烫的一朵血莲花,盛开和凋谢只在一瞬间,从盛开到凋谢都掀起来一场火海,爆炸产生的火海像是火龙卷一样从大厅里席卷而来。
歌剧院里的火焰爆裂地燃烧,浓重的黑烟歌剧院里弥漫,熊熊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想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浓烫的黑烟在歌剧院里弥漫,墨染不留神地吸入呛人的浓烟到鼻腔中,疼得他差点将肺部整个咳出来。由于温度过高,大量的玻璃窗都炙烤得炸纹,滚滚的浓烟从窗内冲天冒出。
“狗贼!”
某个熟悉的男声在歌剧院里回荡,歌剧院屋顶上大片的玻璃花窗坠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炽热的火焰照亮了屋顶上的两面面具。左边的面具上是一只奶白色的狗,一双漆黑如墨的翅膀在身后展开,那只狗的血盆大口下是同辉的日月。代号狍子。
另一面面具是个捧着奶茶杯的白色小人,纯白色的脸上挂着滑稽的笑脸,宛若牛角包形状的眼睛挂在脸上,铜铃大小的瞳仁滑到眼睛的一侧,细长的眉毛弯弯地挑起。代号广告头目。
无数张广告纸从广告头目身后飞出,飘落到歌剧院里汇景成一条长长的楼梯,连接着屋顶和地面。“狗贼,快点上来,你个憨憨呆站着做什么……”
墨染向男生点头示意,但是他没有急着爬上广告纸楼梯,而是径直朝着戏女的身体走去,灼热的火光照应在戏女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红晕。
之前在墨染的眼中戏女一直都是一具白骨,此刻忽然发觉戏女美得让人心神荡漾。墨染不记得听谁说的,男生看到好看女孩都会感觉似曾相识,当墨染此时看到戏女时,恨不得感觉戏女就是他未曾谋面的女朋友。可墨染忽然发觉过几年自己就三十岁了,就要到那个保温杯泡枸杞,樱花热牛奶泡脚的年龄段了。
每个人都会常有人说“女人的黄金年龄很短,只有22-26岁,男人就不一样,到了30,40岁照样不着急”。其实男人的黄金年龄更短,只有16-18岁,在这段时期的他们,长得帅会有人喜欢,打球厉害会有人喜欢,学习好会有人喜欢,玩乐器会有人喜欢,但到了30岁以后只要没钱,就很少有人喜欢了!
墨染已经过了黄金年龄快十年了,而这个女生看起来连黄金年龄都没有到,自己耽误谁都不可以耽误她啊……虽然心中的确有点想耽误她的青春……何况自己已经是一岁孩子的父亲……和孩子妈妈不在一起的确好久,也该给孩子找个妈妈……
“你个憨批!憨憨狗贼你给我上来……她不是你的狩猎目标吗?难道你想鞭尸?你个憨憨畜生啊……你要对戏女小姐姐做什么……”屋顶上的广告头目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控制着广告纸形成盾牌,挡在墨染的四周,但广告纸终究是广告纸,火焰触碰到就会烧着,反倒有些助长火势。
墨染将戏女公主抱式抱起,戏女的头靠在墨染的胸口,鼻尖带着微微的呼吸声。墨染没有将她杀死,只是将涂抹了乙醚的刀尖刺进了戏女的血管。墨染是苏川高中医务室医生,兼职苏川高中化学老师,不但会使用乙醚还会制作乙醚,为了安全起见都会将装有乙醚的容器放在袋里。
忽然屋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坠落下来,墨染抱着戏女站在吊灯下方,热风吹起了他的白大褂,面具下的那双眼中是空中的高速坠落的身影。
妖术·狼人真身,序列号51。这是狍子一族独有的妖术,其血脉传承于上古时期的极北狼王。
钢铁般坚硬的身躯上长满了厚实的黑毛发,唯有巨大的胸肌上的毛发比较少,隐约露出毛发下金属般发亮的皮肉。一双尖锐的黑色长爪从指尖伸出,手背上斜立的坚硬毛发像是刀刃一样,带过呼啸而过的空虚寒气。血色的气息从他的口鼻间呼出,赤红色的瞳仁凶恶得像是恶魔,十厘米的獠牙从口中钻出,齿尖仿佛能够咬碎金属。
这是……传说中只会在月圆之夜出现的狼人,他脖颈挂着的天狗面具很明显地证明他是狍子。
他从高空坠落到地面,带着漫天飞舞的灰尘,大理石地砖被他踏穿,脚尖的锋利长爪贯穿了地砖下的钢筋,周围都是四分五裂的痕迹。
他四肢并用高速地朝着墨染狂飙而去,他死死地护在墨染上方,一层层厚实的广告纸盾牌掩盖在他身上,七吨重的水晶吊灯狠狠地砸在他的脊背上,他膝盖以下的身躯深深地镶进了地下。惊人的高温仿佛撕裂开了他的血肉,大片的毛发被烫得弯曲坠落,露出里面金属般光泽的肌肉。
他咬紧牙关,獠牙在嘴中咬的嘎吱响,仿佛那獠牙会互相咬断。他的利爪死死抓住水晶吊灯,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血管要瞬间破裂,他张开血盆大口大声地咆哮,爆裂的火焰被呼啸而出的飓风贯穿开来。
滚烫的水晶吊灯烧开了他的血肉,手心里不断冒出冉冉升起的白气,随着一声惊雷搬的怒吼,那巨大的水晶吊灯被他扔了出去。狠狠地砸碎了大理石的墙面。
就在这时一群带着食人魔面具的家伙闯了进来,他们手持着大砍刀,他们热得提前在大厅里脱下衣服只剩贴身的内裤。结实的肌肉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光滑白净有光泽。但在变成狼人的狍子面前,对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一摊肥肉。
狍子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抱着戏女的墨染也是一样,他的口中吊着明亮的手术刀,即使不用手拿手术刀,他照样可以一人屠杀一条街。前提是对方也用冷兵器。屋顶上的广告头目也随时做好一跃而下的准备,他的武器是满背包的广告纸,他手持广告纸就能屠杀一条街。
就在他们准备一拥而上时,一道天青色刀刃在火焰中撩起,像是夜空中悬挂的上弦月,在空气中挥舞成园,一道完美的圆周切断了“食人魔”的腰际。
“你们快走!这些家伙可拦不住我呢。”戴着武士面具的男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隐藏在浓烟中,他手持武士刀划过空气犹如舞女起舞时飘起的长袖。
天青色的刀光将空气切得四分五裂,一道道琵琶声在歌剧院里回荡,有人在弹琵琶。刀刃撕裂血肉的声音,伴随着琵琶声,仿佛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幻觉。
樱花树下是穿奶白色汉服的男生,手持着黑鞘长刀伴随着悦耳的琵琶声起舞,天青色的刀光切开飞溅的血红色。
樱花树上坐着另一个男生,刻着古老花纹的琵琶摆斜靠在他的怀里,他侧着脸,好看得让人分不清真假。
他的声音温柔像是胡泊上弥漫的云雾,又像是起起伏伏的海潮……他说:“君且听我轻弹一曲幻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