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假设?”
“李卓不会那么笨。”神经刀这才淡淡地一笑地说:“这假设很多人都忽略了。”
“这不是假设吧?”李卓有些没好气地说,不过刚才听到神经刀的一番话,心里反而稍稍有点儿放心了,他是知道的,神经刀不会开玩笑,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涉及原则的时候。
“事实上,”神经刀继续着自己的叙述:“我被陷害的那天晚上,稀里糊涂地接了一通电话。”
“呃?”金子好像一下来了兴趣:“什么电话?”
“本来我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神经刀继续说:“但是那晚发生了的事,让我有些担心了,于是我打开手机想给筱佳,呃,我的未婚妻打电话,但是那么凑巧,此时电话响了,是北部省的号码,号码很陌生,不像是检察院打过来的电话。”
“那后来呢?”金子喝了一口酒,饶有兴致地问。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接了那通电话,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神经刀说完,看了看李卓,又盯着金子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对远处的侍者说:“给我拿杯水,很口渴。”
喝完水,神经刀才又说下去:“原来打电话的,是我的线人菜包。”
“菜包?”金子笑了起来:“有趣的名字。”
而此时李卓却沉默无语,一脸茫然地看着金子和神经刀,这两人无论是表情,还是所讲的事情,都是如此陌生,好像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两人一般。
“电话刚通,菜包就抱怨我说,为什么老挂电话,这时我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挂断过很多次来自北部省的电话。”神经刀眯起眼睛,望着窗外的夜景,好像在尽力回忆着什么,而此时窗外的夜色,却越发地浓重了,远处的景物默默地矗立在那里,好像一群不声不响的怪物。
“我把证据交给菜包,这小子可是一名鉴定和制假方面的天才,当年北部省5•29特大假钞案,这家伙就是主谋,而且其制售的假钞,骗了也不知道多少双专家的眼睛。虽说是道上混的,但有时候,这样的家伙往往比专业人员,还了解犯案的手段。”神经刀继续说道:“我所偷出的所谓英伦案的证据,其实是两页署有李卓签名的授权书复印件。”
“我签过的授权书?”李卓有些茫然地问道:“什么授权书?”
“此授权书授予你在北部省的分支企业、机构联合集资的权力,也就是将集团本来已经抵押给银行的楼盘,隐瞒实情,再以分租、分包或出售产权的形式,出租、出售给一些中小型商家,甚至还有一般的自然人,短短数月间,募集资金已经超过5亿,人们还是很相信你们集团的实力。”
“什么?!”李卓很吃惊地说。
“此次集资显然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诈骗活动,你知道吗,有很多购买你们集团房产的,不过是一些很本分的老百姓,这些人是拿出攒了一辈子钱买房呀!”神经刀说到这,显然有些激愤了,时间过去了多久,可神经刀这种脾气好像永远不会改:“奇怪的是,在很长时间内,北部省居然没人调查过此事,甚至都没谁怀疑过,这的确是一件怪事。不过,数周前这件事还是被揪了出来,省公安局经侦科在调查中还发现,英伦集团除涉及非法集资外,还涉及金融诈骗,巨额资产来源不明等诸多问题,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人民币。”
“啊?!你、你说什么?”李卓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了一身冷汗,他毕业于法律系,当然很清楚这件案子,如果真的定罪的话,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我到北京来的时候,已经抱定了要把这件案子查得水落石出、一清二楚的决心,所以在见到你以后,特别留心观察了一段时间。”神经刀知道李卓此时的心情,所以拍拍李卓的肩膀,示意他把话听完。
“结果是更加坚定了我当初的判断。”神经刀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用眼睛乜了一下金子,金子窝在沙发里,表情一如刚才一样,没有半点儿变化。只是随口问了句:“什么判断?”
“李卓是无辜的,至少是被陷害了,就像我被陷害一样。”神经刀转过头去,脸朝着金子,盯着他,目光停留了数秒之久,然后才又说道:“这很好解释,如果李卓在北部省有这么多的事,那么在看到我时,不可能还这么泰然自若,好像没事发生一样。”神经刀说完,好像是有意为之,故意停顿了几秒,这其间,金子的眉毛很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但要是你的话,可能会镇定很多。”神经刀看着金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一段时间,北京下了几场雨,天气竟然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刚才还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可是这会儿,雨星子又噼噼啪啪地打在了窗户上,没用多大工夫,窗外已经是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地成为一片汪洋。这季节的雨多少让人有些感伤,漫天的雨水好像要把世界和这间酒吧断绝开来,又像是在尽力地盖过李卓三人的谈话声,用骇人的闪电和巨大轰鸣着的闷雷,来阻止这场谈话的继续。
因为下雨,房间里突然又充满了一股水气,方才的闷热被一扫而空,但是神经刀的话,却像更大的盖子,盖住了李卓的思绪,让空气不再流通。此时已经是夜里一两点钟了,整间酒吧除了李卓三人外,就只有一名侍者站在吧台里,恹恹欲困的样子,神经刀讲话的声音不高,语调也不激昻,好像是拉家常的样子,所以那侍者并不对谈话的内容感兴趣,也许只有到换班的时间,才能提起精神吧。
“菜包告诉我说,那些签名经其鉴定,的确是卓子本人的签名。”神经刀说:“这一点与鉴定科的结论基本一致。”
“但是,我的确没看过什么他妈该死的授权书。”李卓听到这,大声辩解道。侍者好像是被这句话给惊醒了,望了望这边,又站着进入了梦境。
“我知道,”话锋一转,神经刀继续说:“因为,菜包还是发现了一些疑点。”
“什么疑点?”金子问道。
“由于分支机构和下属企业所得到的都是复印件,因此检方估计所谓授权书的原件,应该在集团总部,但是我想问问你,卓子,你到底发现了这份授权书的原件了吗?”
“没有。”李卓很肯定地说:“这些天,集团的财务方面,呃,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特意把集团所有重要文件,都调阅了一遍,以便调查财务漏洞到底在哪里,不过的确没发现什么授权书呀。”
“你当然查不到了,而且肯定类似的授权不止这一份。总的说来,你那所谓的英伦集团根本就是一空壳。”神经刀顺着李卓的话很自然地这么一句话,却让李卓吃惊不小:“你说什么?你也这么想,但是英伦集团是由跨国集团……”
“而且,你之所以找不到那份授权书原件,”神经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李卓想说什么,就继续说道:“是因为这样的授权书原件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李卓又是一头雾水:“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英伦集团其实是为了诈骗、圈钱,而特别成立的;而这份授权书的副本根本就是伪造出来的。菜包告诉我,在复印件签名的周围,用特殊的方法,可以复原出一些黑线,这是黑道上常用的造假方法,就是用同样的纸张打印授权书的原件,在其签名的位置粘上你的签名,而这签名可能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剪下来的,可能是信用卡账单、申请卡或是其余什么需要签名才能使用的该死文件上。”
神经刀此时忽然停住谈话,看了看两人,这也是他进了检察院以后,多年以来,逐渐形成的习惯,观察被谈话者的表情,对于谈话的反应,往往可以从中发现很多蛛丝马迹。不过,此时李卓的瞳孔比平时有些放大,说明其此时肾上腺素水平较高,嘴微微张开,嘴角有些跳动,这些都表明李卓现在的一些担心、惊愕以及茫然,对于这一点,神经刀早就预料到了。
只有金子的表情,神经刀很仔细地观察一下,这家伙的表情全没有一点改变,只是保持同样的姿势待在那里,眼睛看着大家,既不回避,也不闪烁。从下雨开始,金子就一言不发,好像在听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言,既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不过好像是碍于沟通上面的障碍,无从表达似的。
“为此我又产生了两点疑问。”神经刀继续说道:“其一,菜包说这文件伪造的十分逼真,而签名绝对是本人第一手签名,绝不可能是复印出来,重复使用的。这时我才恍然想起在查阅英伦案卷宗的时候,发现了很多重要文件上都有李卓的签名,这也是我开始怀疑本案可能另有其人的重要原因,我刚才说过,李卓不会那么笨,既然要犯案,没必要特意留下这么多证据给警方吧?”
“可是谁又会有那么多李卓的亲笔签名呢?”神经刀很费解地看着李卓,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着什么,不过,此时李卓却更加茫然,看着神经刀说:“谁会收集我的签名?”
听到这答案,神经刀略微有些失望地往下说道:“其二,为什么会选李卓?这么大的案子,而且煞费苦心地布局,却要嫁祸给一位在《第二周刊》默默无闻的小编,其目的到底何在?”
李卓听到这里,本来很茫然的样子,突然一怔,好像才清醒过来,吃惊地说:“你说我是谁?”
“没错,你就是《第二周刊》的编辑,这不是你的想象或是精神分裂前兆,而是事实,你以前真实的生活。”
“可是,我去过《第二周刊》好几次,那里的样子和陈设什么的,都和我印象中的相去甚远,而且那里的同事,我都不认识,那里就好像,好像……”李卓舔了舔嘴唇,似乎要寻找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好像从没去过一样?”神经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