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都城也许算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城了,大到连城墙都没有。
又或者说,南边巍峨的秦岭、和北边连绵不绝的渭北山系,就算是这座都城的城墙了。
而东西两边,则有函谷关和散关,这是两座天下雄关。
两山两关之间,硬生生箍出一个铁桶一般的关中平原,这里,就是咸阳。
过了函谷关,就算进入了咸阳。
琛手里有给蒙毅送货的传,自然轻松过关。不过,这里离他要去的咸阳核心地带,也就是咸阳宫附近,还要再走上三百里路。
卢琛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安人,他对于两千多年后的这片土地极为熟悉。而此时还是公元前二二零年。虽然重回故里,但眼前的山河却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沿着渭河一路西行,两岸遍布大大小小的宫殿。秦始皇有个爱好,那就是他每灭一国,就要在咸阳找块地方将该国王宫按原样再建一座。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两千多年前的宫殿如此巍峨宏伟。咸阳宫就像一座高山似的耸立在渭河以北。
渭河上有座横跨南北的大桥,名字就叫渭桥。桥面的宽度足能容纳十几辆马车并排通行。
过了渭桥,就是大秦帝国的达官显贵们办公和生活的区域。
卢琛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
店家照例仔细查验了卢琛的验、传。无尘虽没有验,但女子一般都不需要验。只要随行之人有验、有传,并能合理说明缘由即可。
卢琛向无尘交待了一番,让她千万不要在咸阳轻举妄动。
然后,他就带着徐福的书信去了奉常寺。
蒙毅听说是徐福的弟子前来拜见,便让侍卫传他进来。
“你就是君房的弟子?”
“在下卢琛,这里有一封师叔祖的书信。”
蒙毅接过竹简,看了看封口处泥封上的印记“琅邪徐叟”。他与徐福有过多次书信往来,自然是认得,便将泥封刮去,仔细阅读起来。
“你是卢敖之子、文信侯的外孙?”
蒙毅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抬头又打量了卢琛一番。
“你父亲很有学问,是太学院的五经博士。我曾与他有旧交,他和道家的误会我也略知一二。想必你是为了探寻他的下落才会来咸阳的吧?”
“晚辈不敢隐瞒,的确是为此事而来。”
“那就是了,否则君房也不会让你来这是非之地沾惹红尘俗务。那你就先到太卜院补个太卜生的缺吧,那里比较清闲。”
蒙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把卢琛的验要到手中仔细看了看又说:
“你还是个无爵的士伍,依秦律当服兵役,这样的话就有诸多不便了。你可识字、懂律法?”
“晚辈识字,且熟知秦律。”
蒙毅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将手中的验递给一旁的书吏。
“带这位卢先去太学院里补个弟子籍,如若学问尚可,就加个不更爵。”
卢琛心里明白,自己没有爵位在秦国各方面都要受到限制。这不更是军功爵中的第四等,达到这一等爵位,不但不用再服兵役,还能拥有置办田宅、仆人等资格。
“晚辈谢过奉常卿。”
“不必言谢!对了,出去以后,你最好还是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世。”
“晚辈明白。”
“你先去吧,三日后来太卜院应卯。”
这太学院也是奉常寺的下设机构,是秦国的最高学府。只要是太学院的弟子学成之后,就可以加到不更这一爵。然后,还能被派往各个官府任职。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合格后,就算是一名正式的秦国官吏了。
既然是奉常卿亲自加塞进来的人,主管弟子籍的官吏只是问了卢琛几个简单的法律条文。而这些,卢琛早在隐官中就学习过,自然对答如流。
那名官吏爽快地给他入籍造册,这就相当于前世的办户口,卢琛就是户主。那名官吏干脆让卢琛自己填写家庭成员。
卢琛想了想,在兄弟姐妹一栏中填上了无尘的名字。
走出太学院时,卢琛一下子连升四级,成为了不更。他再穿着这身裋褐就不合时宜了。
咸阳城的气势要比临淄恢弘的多,建筑大多高大雄伟。但却比不上临淄那般的活色生香。
铺子里的卖衣服,款式、颜色都很单一。卢琛换了一身黑色深衣,又戴了一顶符合不更规制的头冠。
接下来,卢琛还要办一件事,那就是买房。
他先找到一个牙人,问问有没有现成的空宅。卢琛也不挑剔,看中了一座有三间房屋的小院。地段不错,里面的家具也都一应俱全,无非就是贵了些。
好在他也不差钱,光是箕准给他的那些金银就能让他在咸阳吃喝不愁了。
当天他就付了钱,与卖家立好了契券。这宅子也就归他了。
他又请牙人找人打扫了一番,打算明日就搬进去。
回到客栈,无尘却不在房中,这让卢琛大感不妙。
此时,天色已暗。卢琛凭着直觉,果然在中车府附近发现了躲在暗处的无尘,她背上还背着那柄用布包裹着的长剑。
这中车府就在咸阳宫的边上,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
无尘以为时机已到,就准备飞身跃起,却被人一把抓住。
“你疯了?你这是找死。”
正准备拔剑的无尘见是卢琛,这才收了手。
“我来咸阳就是为了杀赵高,你不要拦我。”
“杀赵高也不是用这种办法,你进去只能白白送死,却根本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我们墨者可不怕死,你莫非是怕我连累你?”
“没错,是我一路带你来咸阳。如今我已在籍册中加上了你的名字。你若犯法,我也得连坐。”
“哼,谁让你加我名字的?”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你要知道,你要是没有户籍,在咸阳可是寸步难行,还谈什么杀赵高?”
“我此刻就能冲进去杀他!”
卢琛也不跟她争辩,带着她跳上附近一棵大树,指着中车府内的前院说道:
“你自己看,光这前院就有多少人。他们还都不是一般的兵卒,他们可是赤翎卫。”
无尘看到院中有不下百名重甲护卫,个个头上都插着红色燕翎。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赤翎卫是什么?”
“赤翎卫可是秦军精锐,他们个个都比你擅长暗杀。”
正巧,附近有只乌鸦飞过。卢琛折下一根树枝朝它射去,那乌鸦受惊,慌忙改变方向朝那院中飞去。
嗖,嗖,嗖,三只弩箭分别从不同方向射中那只乌鸦。而且,箭箭穿胸而过。
无尘这才知道,自己的确莽撞了。
无尘跟着卢琛进了他的客房,对他躬身抱拳道:
“这次是我错了,差点害了你。错了就要认,我给你赔不是。”
这反倒让卢琛觉得她简单有简单的可爱。他也要趁机再说教一番,省的以后再惹出什么麻烦。
“你听好了,我支持你杀赵高。但是绝对不能莽撞,要智取,要耐心等待时机。你们墨家人虽不怕死,但也不能白白送死。你也不想想,你们墨家人要是都这么白白送死,那谁还能活着传承墨子的学说?”
见无尘像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卢琛又赶紧补上一句:
“以后你无论做什么,都要与我商量。决不能鲁莽行事,知道吗?”
“知道了!”
说完无尘就转身出了客房。
卢琛知道,无尘说到做到。见她答应得干脆,这让卢琛放心不少。
而他不知道的是,无尘因为后悔自己的莽撞,罚自己蹲了一夜的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