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凛有些为难地看着柳一铮,又有些为难地瞟了一眼徐潇潇。徐潇潇心中当然明白,魏凛此番不惜贬低雍州军与王来德套近乎,也是为了从禁军那边得到些关于成卯日的讯息。
不过此番魏凛的大放厥词,却不巧被雍州营主将柳一铮听到了。柳一铮虽然知道徐潇潇与魏凛都是自己的上师萧侯爷的人,但听得如此嘲讽之语不免心头冒火,再说了,雍州箭营的脸都因为魏凛被丢干净了,自己作为主将,自然要把脸面找回来。
尤其是在禁军的面前。
西商的禁军与地方军都觉得自己是爷,看不起对方,这种思维模式就如同习惯般代代相传。地方军觉得自己常年在沙场上活力来水里去,战斗力彪悍,自然比那些在川京喝喝茶逗逗鸟的那帮禁军山炮强不少;而禁军则觉得自己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手中又有最为先进的兵器,自然是比地方上那些穷鬼小瘪三要厉害许多。
其实这两方的想法都是有一定道理的,禁军队伍中混吃等死,冒领军饷的不在少数,而地方军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一帮穷鬼。
就拿王来德手中的朱雀弩来说,雍州箭营里的箭兵估计十个里有九个没见过这玩意。朱雀弩可以连发四枝箭,射速快,精度高,还节省了平常开弓搭箭的时间。不过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那就是造价过于昂贵,无法推广到全军使用。
制造朱雀弩的工艺,全天下只有川京的武器西坊掌握,而每一把的造价,都在百两白银以上。如此昂贵的兵器,也只有禁军才用得起维护得起,至于军饷只有一月十两的雍州军,十个人也买不起一把。即便买得起,也养不起,这朱雀弩和大爷似的,发射的弩箭必须是特制的,每个月还要保养,雍州营的苦大兵们是实在用不起。
这会儿见柳一铮逼了上来,还没等徐潇潇开口解围,王来德发话了:“魏公子说的句句是理,柳将军又何必动怒?如此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您气量狭小,容不下他人点评指责?”
王来德倒是个颇讲义气的汉子,见与自己交好的魏凛被柳一铮相逼,毫无惧色地顶了回去。柳一铮可是堂堂二品边将,手上持有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在雍州营中有便宜行事的至高权限,一般的京官巡视至此,哪怕是尚书大人都得避让他三分。
王来德毫无惧色,还挑衅般地扬了扬手中的朱雀弩。
朝中的大人们恐惧的雍州大将军柳一铮,是因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四品的禁军朱雀营统领王来德不怕,是因为对自己以及朱雀营的禁军有着绝对的信心。
更何况,他们是禁军。这种世代相传的骄傲早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之中——身为禁军会惧怕地方军?真是笑话。
柳一铮看着王来德那张黝黑粗旷的脸颊,一股莫名的恶心感从心底散发出来,他不由分说地向前一步,那有些清秀的脸庞硬生生地将王来德逼退半步,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远处的山岭,幽幽地说道:“王统领是想参和进来吗?”
“魏公子为禁军说话,本统领自然是要护着,难道还要甘愿受你柳将军欺负吗?”
“本将只是要挑战魏公子的弓箭水准,有何不妥。”
王来德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说道:“世人谁不知道你柳一铮的弓箭天下无双?你何必自降身份与小辈比试,不如本统领与你比一比。不是本统领夸口,我早对柳将军的弓箭之神有所耳闻,可心中还有所不信。”
“若是王统领肯与本将比试,本将自愿从命。只是王统领年岁已高,别到时候触了眉头!”
王来德摸了摸手上那柄精巧的朱雀弩,笑道:“老夫确实也近五十了,没法和柳将军这刚满而立的小年轻比。柳将军若是真想让着老夫,老夫就用这朱雀弩和柳将军比试比试。”
“王统领请便。”柳一铮微笑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这也是自然,徐潇潇与魏凛说到底是他的上师萧侯派来的人,自己本就是因为全军的面子才像魏凛发出挑战的。说到底,自己若是赢了魏凛,说不定就要得罪自己的上师——他心里明白,萧泽是个及其护短的人。
现在好了,王来德这个老粗出来顶包,柳一铮就不用考虑要不要留后手的问题。毕竟禁军与地方军的不和也算是优良传统了,即便是他一箭射死王来德,怕是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王来德也自诩神箭无双,哪里把柳一铮放在眼里过。自他带着朱雀营的禁军进驻雍州营以来,都没见过一张雍州军丁的好脸色,连杯热水都没见到过,早就不爽很久了。既然前有两军世仇,后有私人恩怨,王来德倒也乐意乘此机会好好杀杀雍州军的威风。
“柳将军,既然是比箭,你想怎么比?”
“任由王统领选,本将对这比赛形式倒是随意。”
“我很欣赏柳将军的自信。”王来德不屑地看着柳一铮有些瘦弱的膀子,挥了挥手上的朱雀弩,道:“既然柳将军如此谦让,不如你我二人就先比一比射靶,如何?”
“悉听尊便。”柳一铮一挥手,喝道:“取我弓来!”
两个健壮的军丁抬着一副大弓从营地中走了出来,那弓足有大半人高,用漆木与黄铜制成,沉重而又华贵。柳一铮左手一拿,轻轻地就把这需要两个人抬的弓箭握住,又从随从的背上取下箭壶提在右手上。
“报告柳将军,靶已经放到平时训练的七十步位置了。”
“王统领,这普通军丁射箭的距离,总不是你我二人的极限吧?”
“这是自然。”王来德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禁军的说道:“把靶子挪到一百五十步去!”
“两百步!”柳一铮也对着身后的雍州营兵丁喝道。
禁军与雍州营的兵丁似乎对两位将军的比试颇感兴趣,乐此不疲地搬着箭靶。
“二百五十步!”
“三百步!”
“就三百步。”王来德看着已经变得极为狭小,只能隐隐看见形状的箭靶,皱了皱眉,道:“三百步是当前所有弓箭的极限射程,就三百步如何,柳将军。”
“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