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凛略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一幕,侧过头问道:“潇潇,萧侯给你的那块木牌那么厉害?居然能让眼前这一大帮子人俯首帖耳?”
“西商的刑部巡查使相当于中央派到地方专门巡查刑治的特派员,代表了刑部尚书在刑罚上极高的权威。”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害得我们还在这大战了一场。”
“刑部巡查使并不是个常见的官吏,我估摸着这种官牌也只有太守这个级别的才能认出来,给其他的人看,估计又以为我在妖言惑众呢。尚且,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二者相合,方为御人之道。”
魏凛开口还想说些什么,被那跪在地上的太守打断了。
“下官川北城太守贾仁,叩请上使往府内续话,下官定持茶奉礼,为之前的冒昧赎罪一二。”
魏凛本就没吃饱饭,刚刚又战斗了一场,早已是饥肠辘辘,还没等徐潇潇回话,借着刑部巡查使的威风问这太守:“你府里有饭菜吗?”
“府中自是有,敢问徐大人,这位是……”
“这位公子是我的同伴,当朝宰辅萧泽萧大人的儿子,萧二郎是也。”徐潇潇思忖了一番,指着魏凛信口胡诌了起来。
可怜那魏凛吓了一跳,刚刚想开口分辨些什么,被徐潇潇狠狠踩了一下,便立马痛得捂住了嘴。
徐潇潇说出萧泽的名字之后,便死死地盯着跪在前方不远处的贾仁。很明显。萧泽的名字对于这个老太守而言,宛如地狱里的阎罗一般,闻之色变,瑟瑟发抖。
“既然是上使和萧公子到来,快快到府里坐。”半晌,那太守回过神来,赶忙作出邀请的手势将二人请进府内。魏凛刚刚想与徐潇潇耳语,徐潇潇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声张。魏凛没想到这徐姑娘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只得配合将这场戏演下去,装出那纨绔子弟般的气质来,大摇大摆地朝那衙门中走去。
“上使如此年轻,本领又如此高强,我大商百姓能有您这样的官员,实在是苍生之幸;萧公子勇猛无双,一代英豪,我大商重臣萧大人后继有人,实在是苍天有眼。”贾仁一把年纪,本应早是知廉耻的岁数,却在饭桌之上用毫无底线的词句不停地吹捧着二人,这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太守不必多礼,之前那两个守城军对我有轻薄之意,我便出手打了他们;衙门捕快在酒楼上行凶抓人,被萧公子击昏在酒楼之上;刚刚这衙门中的刀兵,太守也都看到了。没想到这川北城的待客之道,如此丰盛!”徐潇潇面有愠色,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拍击在了桌上。
贾仁又赶忙站起来点头哈腰赔不是,魏凛也装作纨绔子弟的模样过来凑热闹:
“贾太守啊,依你看,对上使大不敬,又对本公子动手,依这大商律该如何定罪啊?大人您不是很了解大商律吗?”
“这……有上使在此,下官怎敢多言……”
“太守直言便可。”
“这……依下官愚见,这些人冲撞了贵使,自应……应免职下狱。”
徐潇潇端起面前的茶盏,用杯盖轻轻地摩擦了一下盏口,哈了口热气,说道:“那倘若今天我不是巡查使,是普通的百姓,当如何处置?”
“这……请上使赐教。”
“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论学识,太守年长我好几轮,肚子里的学问自然远多于我。只是这学问若是用错了地儿,那可是得不偿失啊!”徐潇潇将茶盏放下,正色道:“大商律,其渊源在于一百六十多年前流传天下的《灵秀律书》,这书由时任北魏御史中丞列卿编纂,详细构造了一套完备的刑罚体系,然究其核心,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士兵骚扰我,太守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我的身份,着实是令人质疑太守治理一城百姓的能力。”
列卿?魏凛在心中琢磨了一番,记得之前听徐潇潇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个列卿是紫竹派的祖上的高人,如今又冒出一个御史中丞也叫列卿,莫非只是同姓同名?他着实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这列卿只是与那传说中的高手同名同姓吧?”
“非也。”徐潇潇瞥了一眼魏凛,仿佛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似的,解释道:“就是同一个人,此人乃天下第一奇才,文武双全,所留下的丰功伟绩令人称道。不说他无以伦比的身手,就单凭这一本《灵秀律书》,就足以流芳百世。”
且不说魏凛听明白后兀自在心中感叹,只见那徐潇潇教训完了太守,自顾自地宣布了自己的判决:
“守城军泼皮二人,调戏妇女,各打二十军棍,向所有民众赔礼道歉,逐出军队;衙门捕快,当街行凶打人,罚俸一年;衙门捕头,管教手下不严,肆意纵容,裁撤捕头之职,以观后效;衙门中的刀兵,虽说是奉命行事,但终究难逃不分是非动用武力的罪名,万幸没有酿成大错,且先回家养伤,日后再议。倒是太守您,觉得给自己定个什么罪比较合适?”
贾仁唯唯诺诺地开始数落自己老糊涂、对手下管教不严起来。徐潇潇见这太守一把年纪,也不好对他多加处罚,况且虽说萧侯虽给了自己刑部巡查使的官牌,但自己毕竟不在西商任职,也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不好对西商的吏治有过多的插手。
说到底,对于西商的官场而言,自己仍旧是个外人,徐潇潇一直牢记这一点。
“既如此,太守就自罚一个月的禄米,赏给川北城治下百姓吧。”
不得不说,徐潇潇这手高举轻放,着实有些政治家的味道。贾仁本以为自己会被革职查办,没想到落得个轻轻的惩处,喜笑颜开,又要给二人行大礼。在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还没跪下去的时候,徐潇潇沉着脸补了一句:
“其实我二人这次前来,并非为了整顿吏治,而是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贾仁拱手道:“上使与萧公子有何事但说无妨,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相佐二位贵人,不遗余力。”
“不知这个东西,太守是否见过。”徐潇潇从背后的包袱上掏出一块白绢,递给贾仁。
贾仁颤颤巍巍地展开,这白绢上自然是在南溪村记录下的人骑飞龙红色图案。待他睁开浑浊的老眼定睛一瞧,瞬间向后踉跄了一步,若不是腰部倚着桌椅,定会摔倒在地。
“此物……此物二位贵人从何处取得,竟……竟如此怪异。”
魏凛给徐潇潇使了个眼色——这图案虽说诡异,但绝不至于将人吓到这个程度。很明显,贾仁认识这个图案,惧怕这个图案,甚至还有可能知道这图案背后的秘密。
“太守认得吗?”魏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故意将语调变得轻松平常。
“下官从未见过!”
“当真?”
“当真!”
“既然如此,也就不难为太守了。”徐潇潇见如此逼问并不会有结果,故意扯开话题道:“我二人要在川北住上一晚,还请太守安排两间相邻的空房来。”
“这个有,这个有!二位贵人稍后。”
贾仁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赶紧指挥起手下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