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辅勇力过人,将来必是一员勇将。甄贤弟,你可真会交朋友啊!不知那牛辅还说了些什么?”
公孙瓒大感好奇。
甄逸笑道:“让伯圭兄见笑了!牛平三兄弟来到缑氏山后,小弟留意观察了他们三人。
牛平与李傕二人性格沉稳,为人聪慧,一时间难以探查他们的底细。
唯有牛辅为人粗豪,喜欢玩乐,还有几分贪钱,被小弟我抓住了弱点。
正是从牛辅口中了解到牛平兄弟的不凡,才让我越发迷惑,感到看不清他这个人了。”
甄逸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对公孙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牛辅不仅告诉甄逸,牛平十五岁时打杀了鸟鼠同穴山的白虎王,还将此次牛平游历天下的路线也告诉了甄逸。
得知牛平一行去过并州,为了保护边民与鲜卑人交过手,公孙瓒不由得拍手称快,说早知如此,一定要再请牛平痛饮几顿。
甄逸摇头苦笑,对公孙瓒说,牛平一行杀过鲜卑人不是他关注的重点,让他奇怪的,是牛平游历天下的路线。
历来凉州、并州被视为一体,凉州士人也常常被任命为并州的边将。因此牛平离开凉州后,走关中上并州的游历路线不奇怪。
对于一个立志于成为大汉征西将军的人来说,熟悉凉、并二州和关中三辅的地理民情,是应该做的。
让甄逸觉得奇怪的,是牛平随后去了冀州常山国,之后又去了幽州的涿郡,途中还经过了自己的家乡中山国。
世家豪族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河北燕赵之地,不是关西士族可以染指的。
正如公孙瓒与甄逸不会轻易的去凉州闯荡,以往也很少有凉州的年轻士子去游历这些地方。
因为,士族都是以地域划分来抱团取暖,相互扶持的。
只有同郡、同州的家族或邻近州郡的家族可以做到守望相助。
两个家族相隔十万八千里,很难齐心协力,互通有无。
牛平不在凉州、并州和三辅深耕细作,努力交好当地士人,却舍近求远的跑到冀州和幽州去,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更让甄逸吃惊的是,这一次牛平离开雒阳城,不是回返凉州,而是要去豫州的颖川郡!
牛平告诉公孙瓒与甄逸,他要去豫州、兖州等地游历,如果时间充裕,或许还会去徐州、扬州和荆州走一遭。
很显然,牛平这是想要去结交颖川、南阳、汝南和陈留等地的士人。
可是,颖川、南阳、汝南和陈留郡,正是关东士人的核心地区,高门大户众多,自成一个圈子。
一个凉州边僻的小子想要被这几个郡的士人接受,谈何容易!
前汉定都长安时,凉州对于帝国极其重要,故而凉州士人在朝中的政治地位也很高,足以与关东富庶地区的儒家士人们平分秋色。
然而,到了后汉,关西士族与关东士族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汉光武帝刘秀是南阳郡宗室豪族出身,为其打天下的“云台二十八将”也大多来自南阳和颍川郡受过良好教育的地方豪族。
故而,后汉建国之初,政治核心大多是南阳和颍川郡的士人。
后汉立国时,这些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功勋宿将为了家族利益,自然不愿定都远离故土的长安。
何况,长安城在战争中遭到严重破坏,位于关东的雒阳城在王莽时代已成为一个重要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具备定都条件。
更关键的是,雒阳与南阳和颍川相邻,文化风俗接近。
在南阳和颍川政治集团的推动下,后汉定都雒阳,关东的政治地位骤然上升。
如此一来,凉州不再是首都的直接屏障,战略重要性大为下降,前汉时毗邻首都所享有的政治便利也不复存在。
并且,伴随着匈奴的分裂崩溃,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王朝不再构成严重威胁。
前汉经营西域诸国,本是为了侧击钳制匈奴。
既然匈奴的威胁已经消失,后汉朝廷对西域的经营就远不如前汉那样用心了。
西域战略价值下降的直接后果,就是凉州被朝廷进一步冷落,乃至逐渐边缘化。
前汉一朝,继承了秦朝的军功制度,武人可以凭借军功加官进爵,转做文职当上丞相的也大有人在。
凉州武人的社会地位并不比文官差。
从汉武帝独尊儒术、设置五经博士开始,儒家思想获得了合法的统治性地位,此后儒学素养成为选举官员的重要依据。
后汉继承前朝后,在关东儒学素养高的士人集团的推动下,将选拔官员的“察举制”进一步完善细化。
察举是指州郡长官自下而上地向朝廷举荐人才。
察举制度考察的科目有很多,包括“孝廉”、“茂才”、“贤良方正”、“明经”等等,孝廉逐渐成为最主要的一科。
“孝顺”和”廉正“是儒家道德观的体现,孝廉一般被儒生士人获取。孝廉的举荐权也掌握在儒生士人出身的州郡官僚手中,而且从后汉中期开始,察举者必须参加公府考试。
于是,饱读儒家经典的士人充斥于从中央到地方的后汉各级政府。
富裕文明的关东地方大族,能为族人提供“明经取士”所需的良好教育,所以后汉朝士人和官僚多来自关东地区。其中的大部分又来自关东的南阳、颍川、汝南和陈留等郡。
这几个地方的关东大族还通过联姻、门生故吏等关系形成复杂的政治集团,帮助他们的察举者进入朝廷担任官职。
为了让自家的子弟能够把持朝政,南阳、颍川、汝南和陈留等郡的士人当然要排斥他们关系网之外的士人官员,强化其相对于其它地域政治集团的优势。
同为帮光武帝刘秀打天下的功臣,冀州、幽州这些地方的士人集团都受到了南阳、颍川、汝南和陈留政治集团的排挤,在政治上不太如意。
被光武帝征服的凉州士人集团,当然更会被南阳、颍川、汝南和陈留政治集团所排挤。
即使是凉州有文化的士人代表张奂和皇甫规,也不被关东士人集团看在眼里。
陇西郡牛氏,固然是凉州名门,但是关东士人又怎会放在眼里?
牛平前往颖川郡,不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颖川士人的冷屁股么?
甄逸认为,牛平此举,要么是他笨得看不清天下形势,要么就是他志存高远,所谋甚大。
从平日的交往中,甄逸知道牛平不是一个笨人。
可是,牛平只有一个十七岁,尚未成年。若说他所谋甚大,似乎也匪夷所思。
善于投资的甄逸也看不清牛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