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虽然在凉州三明中对羌人最为强硬,战功最多,但他却又是凉州三明中出身最低的那一个。
张奂和皇甫规都是凉州官宦世家出身,家世显赫。
段颎出身武威姑臧段氏,在他之前,家族中只有从曾祖父段会宗担任过西域都护,为人所知。
所以,论及在士人中的影响力,段家远不如张家与皇甫家。
段颎的一切,都是数十年来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回来的。三人中,比起有家族私心的张奂与皇甫规,段颎才是最忠诚朝廷的那个人。
同为凉州出身的武将,牛猛与尹端对于英勇善战的段颎也最为钦佩。
可惜,因为根基浅,没有背景,在战场上游刃有余的段颎在政治上就显得被动了。
在他担任管理京畿的河南尹时,有盗贼挖掘了冯贵人的墓冢,段颎因此获罪,被降为谏议大夫,一代名将成了吃闲饭的人。
在关东士人占统治地位的雒阳官场中,凉州小家族出身的段颎是受到排挤和冷落的。因为平羌乱而升起的政治新星很快就在雒阳的官场里沉寂了。
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段颎也不是善茬,他索性直接投靠了宦官势力,与中常侍王甫等结为党羽,站到了士人的对立面。
其后,段颎再被升任为司隶校尉,以铁血手段抓捕了太学诸生一千余人,又帮中常侍王甫以谋反之罪害死渤海王刘悝和中常侍郑飒、董腾等人。
如今,段颎已经成了宦官势力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悬挂在士人集团的头上。
尹端在雒阳脱罪,离开京城前,曾经去拜访过段颎这位凉州老乡。
那时,段颎已经被任命为三公之一的太尉。
对于寒门出身的段颎而言,这已经是登上巅峰,光宗耀祖了。
牛猛听尹端说他拜访过段颎,就笑问他,为何不投靠段太尉,再谋一个官职?以段颎今时今日的权势,帮尹端恢复一郡太守之职,也并非难事。
尹端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贤弟何必戏弄为兄?段太尉没有家世,可以投靠宦官,我等皆是身家清白的世家大族之人,如何能够与那些人同流合污!贤弟,你当罚酒一杯!”
“哈哈哈~俺自罚三杯!这世道,还是留在家中耕田牧羊,无拘无束的为好!”
……
牛平从父亲牛猛与尹端的调侃中听出来了,虽然太尉段颎在朝上正当红,但他彻底站在宦官那一边,已经成为士人的死敌。牛猛与尹端都认为他的权势难以长久。
关东士人与关西士人之间或许因为地域矛盾而有分歧,但不论是关东还是关西,世家豪族在与皇权的对抗制衡中,利益是一致的。
这就是关东士人屡遭打压,却依然此起彼伏地闹着诛宦的原因。也是张奂宁愿下野闭门授课,牛猛宁愿辞官回陇西当富家翁,也绝不投靠宦官势力的缘由。
叛徒,可是不好当的!
张奂、皇甫规老朽,段颎彻底投靠皇权,曾经代表凉州士人利益的“凉州三明”已经无法再为凉州谋取多少利益了。
如今,凉州需要新的领军人物进入朝廷,维护凉州的利益。
在牛猛和尹端看来,希望或许就在年富力强的董卓和皇甫嵩的身上。
牛平吃着酒菜,听着父亲与尹端的分析,不得不对他二人刮目相看。
我爹与尹世叔,这眼光太牛了,当真是预言帝啊!
历史上,后来的凉州军方大佬,不正是董卓与皇甫嵩么!
皇甫家族正在力捧皇甫嵩,让他领兵北上并州建功立业。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被看出来还不足为奇。
可是,董卓大魔王如今可是陷在益州的犄角旮旯,也就是后世汶川大地震的那一块地方治理野蛮人,没有一点儿受到朝廷重用的迹象。
不知道历史,此刻要押宝在董卓的身上,那可真是需要非凡的勇气。
只能说,作为老战友,牛猛与尹端应该是对于董卓的能力十分看好。
牛平对于董卓大魔王越来越好奇,真想早一些见识见识这个传说级历史大人物。
……
蜀郡蚕陵,汶江边的一块平坝上,一个羌人部落与一个氐人村落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对峙,争夺方圆数十里最肥沃的一块土地。
数百人分作两拨站定,挥舞着棍棒和石块相互威胁,叫骂声,呼啸声,乱成一片。
虽然这些羌人与氐人平素里最擅长使用的武器是弓箭和长矛,可是两拨人谁都没有带上致命的武器。
一番理论之后,土地归属没有争出输赢,羌人和氐人们举起棍棒,怪叫着打作一团。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来,让械斗的双方为之一惊。
“董都尉来了!快跑啊!”
双方负责望风的族人同时惊惶地大叫起来。
听到“董都尉”三个字,数百参与械斗的羌人和氐人吓得丢掉手中的棍棒和石块,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四散而逃。
可惜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数十骑身穿红衣的汉军远远地包抄过来,将这些人压制在包围圈中。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羌、氐两族之人,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如绵羊般的温顺。
一个铁塔般的壮汉顶盔掼甲,腰间跨着大砍刀,骑着马逼近众人。
看着丢了一地的棍棒和石块,那壮汉怒哼一声,不满地问道:“本都尉早就颁布法令,严禁私斗。尔等聚在此地喧嚣,意欲何为?可是在聚众斗殴?”
羌人和氐人们纷纷摊开双手,摇头否认。
“没有私斗,我们真没有私斗!”
“董都尉明鉴,我们都是守法的乡民,绝不敢私下械斗。这不是得董都尉调解,各部如今都亲如一家么?我们聚在一起,是在商议,今年丰收在即,我们要联名向董都尉报喜。”
一个老羌人站出来,朝着马上的壮汉解释了一番。
“正是如此!董都尉,我们两部在这坝子上就是手足兄弟呀,如果会自家人打自家人?”
氐人的头领也站了出来。
“杨腾,你说两族没有私斗,为何你头上血流如注?难道不是被羌人打破了头?”
壮汉认得氐人的头领,跳下马来问道。
那名叫杨腾的氐人头领用手捂住头上的伤口,矢口否认道:“董都尉不知,我刚才走路心急,不慎摔了一跤,在地上磕破了头……”
“他们都是磕破了脑袋?”
“正是,今日雾大,这路可是滑溜得很呀!”
“杨腾,这地上的许多棍棒又是从何而来?”
“董都尉,那是为了防备野狼叼走小羊,我们砍来修羊圈的。我们都是谨守法令的人,那木棒按都尉的要求,都没有超过三指粗!”
话音未落,壮汉从地上拣起一根手臂粗的大木棒,棒头上还沾着血迹。
“杨腾,这也叫三指粗?”
“董都尉,那、那是我儿杨驹砍的,他的手指生得粗大。杨驹,你这个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