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雨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小西送她到了门口,轻轻地对她笑,然后说:“好好睡一觉。安。”
雨琦很认真地看着小西,双眼像雌雄兔那样扑朔迷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长而韧的叹息,像一颗流星那样陨落。她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像以往的那种拥抱,“你也一样,安。”
小西看着她慢慢地转身,这一转身好像就是千年。凌晨的风带着潮湿的寒冷的气息,穿越了他们之间短暂的距离,穿越他们的幸福,无奈,哀伤和记忆,他们之间一直有这样大段的空白不知道如何填补,就像他们青春里的那些忧伤无法隐忍,虽然他们一直这么接近着对方,但他们那不可避免的隔阂却像一条巨大的裂缝横在他们的中间,他们能够相望,却无法相拥。她的头发在转身的刹那间飘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模糊不清。平息,和着那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消失在那空洞的黑暗里。他们的距离很近,可是他却觉得她走的很慢,很慢,渐渐地离他远去。有说不清的感伤在弥漫和延续。
她房间里的灯始终没有亮起,她的疲惫小西看得见,却又无法抚摸。这一刻间小西的脑里闪现出这样的念头,只要她的灯亮起,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堵住她的伤口,让她平静。
小西本来想告诉雨琦,翅膀爱她,真的爱,只是太空虚了,让他怀疑自己的爱情,但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也爱她,爱得这么彻底。
小西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住处。他睡得很安静,没有做一个梦。他彻底忘掉了自己,死亡原来也可以这般平静。
小西起床的时候感到头还有点晕,于是又想去洗头,想去洗头的时候,小西才记起来今天还要过去帮忙画人体彩绘。
等小西赶到那个叫“诺亚方舟”的迪吧的时候,阿文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有一些年轻的男人女人,不断的走过来走过去。大都是一些妖艳的小姐,高矮胖瘦,无一不是穿着三点式,坐在吧台前,沙发上,或者站着,任凭那十几个纹身店的伙计在她们身上涂涂画画,或是艳丽的花朵,或是尖锐的纹饰。
阿文看到小西来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赶紧拿了一套颜料给小西,叫他自由发挥,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然后不停地抱怨这里的老板不讲信用,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十个人,大家都忙得够戗。那些伙计又手脚不够伶俐。
小西微微笑着,坐在一个凳子上,给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画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个男人皮肤白皙,一副油粉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适合调戏和被调戏的那种角色。他目光疲惫无神,肌肉酥软,画笔摁上去一点弹性都感觉不到,这应该是纵欲过度的结果。他是这个迪吧的“男模”,每天都会以待售品的方式站在台上让那些独守空房的半老徐娘和个性偏激的女权主义者评头论足,最后以花篮的方式被人竞拍成功。
不时有一些体态各异的小姐过来找小西帮她们画,很快,小西的身边就围了一群这样的小姐,眼神直接,表情放任春光,细细长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随意地打情骂俏,说白了,就是用眼神来强奸小西。但是小西不说话,沉默。他只是认真地画着每一笔,色彩香艳,火红如血欲滴,他给她们的身上画的是刺,是盔甲,可是她们并不在乎,她们只在乎自己的身体是否变得更加妖艳动人,晚上能否钓到更多更大的鱼。这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而她们对小西的挑逗,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和愉悦自我的心理。小西并没有像其他文身店的那些伙计,直接把手放在她们的身上,吃着不要钱的豆腐,彼此愉悦。小西用手指捏着画笔,保持一定的距离,很有分寸地画着。小西面对面前的这些活生生的肉色,并不是丝毫不动心,但是他懂得如何把握自己。那些情色肉欲,已经在早时的人体绘画课上用更美好高尚的情感所消磨潜藏。
现在只是下午三点多的光景,而迪吧里光线昏暗迷离,昨夜荒淫遗留下来的腐烂气息还没有被清理干净。不,这些是积压了无数时日的腐烂气息,永远无法被清理干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利用这些女子过分的香水胭脂,还有大量的空气清新剂,新鲜的酒气和香烟来掩盖,然后又积压成隔夜的混合的腐烂气息。这里面形形色色的人看似欢笑却面无表情,像居住在不见阳光的水底深处的鱼,在沉淀的垃圾,淤泥和纠缠不清的水草中过着他们奢侈的生活,挥霍他们生命中最容易挥霍掉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