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终于永远地离开了。
很多东西就跟着奶奶已经一去不复还了,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变得茫然起来。又好像看穿了什么。
人自己哭着降临,又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去。
小西没有哭喊,只是看着那熊熊的烈火,烧灼得他的眼睛生疼生疼。他看到奶奶的微笑正慢慢地离去。
小西躺在床上,好像还在一个梦中没有醒来。
小西中午就坐车走了。很快他就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下车的时候又下雨了,雨静静的飘落,隐隐的,仿佛生成了迷梦似的雾,这雾慢慢的扩散,像流动的思绪一样靠近了他,这是亲人的气息,他放掉手中的雨伞,亲吻这空气里亲人的灵魂。
小西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时间从一开始就滴答滴答的走着,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一场死亡就好像一次幻觉,小西甚至觉得,这不该放到他要讲述的生活当中来,是这么的不协调,或者他的文字里根本就没有农村和死亡的存在,他只是个忧郁的人,并不忧伤,但是这样好无关系的片段却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
那是他整个回忆的结束,他像是穿越了一次自己,然后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小西的房间里又添了很多的自画像。
这一段时间以来小西的头脑一直处于空白的状态。小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是自言自语。他对自己失去了任何的感觉,好像过去所有的日子是一去就不复返了。
雨琦有时候会过来陪他,帮他收拾房子,看他画画,但是小西从来不让她当他的模特。
雨琦不在的时候,小西会给自己画上很多的翅膀。然后在墙壁上写字。
为心插上飞翔的翅膀,
好让它飞到天上,看到有你的地方。
为心插上飞翔的翅膀,
让它可以延着梦的旅途荡漾,
找到你的方向。
雨琦叫益莫陪他出去散心,两个男人在一起可能更好更方便,雨琦在医院里已经见惯了死亡,虽然奶奶的死对她来说也是很大的伤痛,但她也明白,生老病死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但是他们不一样,有时候男人更容易动感情和无法忘记,他们更软弱,无法接受事实和害怕忘记。他们的记忆会长时间地停留在过去的快乐和一些小小的感觉上,他们喜欢把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用过去来影响现在,因此会变得敏感起来。
益莫半夜的时候开着新买的小绵羊带小西去南山路的酒吧喝酒。这个酒吧是个地下酒吧,虽然混乱,但是里面迷乱的气氛很容易使人暂时忘掉一些事情。人有时候就需要这样,把该忘和不该忘的通通都抛弃。
这个酒吧是小西和益莫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熟悉的场景,却是一些陌生的面孔,狂热和忧郁,带着骄傲不羁的表情,烦躁不安,没有方向感。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是他们意识到,年龄终于抛弃了他们,他们置身这里,像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看着一部看过无数遍的电影。这份熟悉,现在,午夜里,却令他们自己感到陌生了。并且怀疑他们进入这个空间是否合适,是否坦然。以前从没有怀疑过这一切,因为自己总是当然的主角。但是现在,好像繁华过尽,想抽身离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结局。
他们随意地说着一些话,都怀着各自的忧伤。低头喝着闷酒,很快就有点醉意了。出了酒吧后益莫带着小西一起开车兜风,他们没有带头盔,车开得不是很快,小西解掉头发让它在风中慢慢飘扬,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在风里逆行的感觉了。
后来,他们来到了不远的港口,在这里吹风,打水飘。
这个城市靠山靠海,本来就有很好的环境。港口是很多年轻人喜欢到的地方,有足够的空间和浪漫。益莫和小西来到这边的时候酒气已经散发得差不多了,益莫手撑栏杆上,面朝大海,小西则脱掉了鞋子,走下台阶,坐下来,用脚去感受冰凉的海水。
港口上泊着一些船,海水轻轻的拍打着船身和石头墙,温柔的,像是妈妈的摇篮曲,激起小小的浪花,偶尔会溅到小西抱着膝盖的手。港口边的风是潮湿的,吹拂在身上有丝丝的春天的凉意,而他们也喜欢自己现在头发乱乱的感觉。港口的月亮特别大,投射在水面上,有着清淋淋的柔,像投射在心头,水面是一种深沉的黑,是一种流动的思绪,让人的心头也好像有一块礁石,有东西在那里轻轻的撞击着,有种欲迎还拒的诱惑。远远的黑暗中闪动着粼粼的波光,传来低低的沉闷的声音,天籁里的沙哑的音符像树叶一样慢慢的飘落。
益莫静静的对着海站着,看着小西,海风拂动他的长发,跟着海浪的节拍有韵律的飘动着,他欣赏他的这种姿态,他已经和他眼中的风景融为一体。他就静静的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静静的他静静的站在那里。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时间已经定格了。有一刻间,益莫仿佛在风里听到了什么,像是从海底传来的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他看到小西轻轻的抬脚,给他留下一个春天的侧脸。
“益莫。”
“恩。”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过两个月吧。”
“真好,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家里爸爸在给我们布置新房。”
“你说,如果奶奶还在多好,她该多高兴啊。我们都无法完成她的心愿。”
“傻瓜,小西,奶奶一直在看着我们的,还记得奶奶以前说过的故事吗?大家最后总是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益莫,你以后一定要对七七好啊。”
“傻瓜,说什么呢,你不相信我吗?小西,我现在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保证对她好。”
“保证?”
“保证。”
然后他们对视着笑了。
“小西,你要当伴郎哦。”
“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
“如果人家把我当成新郎怎么办?我这么适合当新郎。”
“臭屁,呵呵,要不到时候我们让大家猜我们谁是真正的新郎好不好?”
“好啊。”
“你一定输。”
“为什么啊?那么肯定。”
“因为雨琦一定跟着我啊,那我当然是新郎了。”
“呵呵。”
“呵呵。”
落地风筝
益莫和小西要一起回去的时候,碰上了阿键他们,都是一些以前在同一个车行的车友,但是关系不是很好,彼此不服,闹过矛盾。
阿键和他朋友看见益莫开着小棉羊带着小西笑的合不拢嘴。
阿键说:“翅膀,很久没在一起玩出去玩了,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啊!没有你,我真的很难受。”
“不好意思,我已经很久不玩了。”
“是啊,我们已经很久不玩了,再说,像你这样的疯子我们也不会和你玩。”小西叫益莫走,不要理他们。
阿键的疯狂,玩车的人都知道,是个标准的赌棍,是真正的玩命,有一次赌车的时候,小西就差点被他暗算,因为没有证据,也就只好作罢。
阿键看着小西没有说什么。
小西和益莫不理他们发动车走了。
阿键他们开着车跟了上来,说,“翅膀,你这么牛逼,小弟我们帮你开路了!”
他们把车开在益莫前面,五六辆车用尾气喷着益莫和小西!益莫倒没什么,小西火了,跳下车,把他们其中的一个拉下了车就打,益莫一看这个情况也跳下了车和他们打了起来。
两个人跟七八个人打,结果自然是两个人很惨地回到了家,益莫不敢让雨琦知道,只好骗她说上一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雨琦问了小西好不好,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小西对益莫说他不甘心,益莫开始迷茫。他竟突然间不理解他身边最好的朋友,他都已经放弃。但他决定和他一起。决定和小西一起跟阿键比一次,他和小西一起瞒着雨琦,益莫觉的自己已经脱身出来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依然无法拒绝小西,依然狂躁冲动。
其实,小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甘心,直到最后他才明白,其实,是他想和莫益赛一场,真正地赛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