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那个乞丐面前的时候,小西把那枚一直捏着的硬币扔到那个空碗里,硬币跳起来又掉了下去,在碗里打了个圈然后慢慢的平息下来。小西喜欢听这么清脆然后颤抖着消失的声音。
现在小西可以慢悠悠地穿过十字街。在破旧的公交车、出租车和摩托车的喇叭声中愉快地走着。街道两旁破旧的建筑上挂满了充斥着低级趣味的广告牌。路旁的地摊,满街的垃圾,各种一次性的用具,阴沟里的传单,这些都是这个城市肮脏的外衣。内衣店连着性用品店连着录相厅,专卖店拍掌的声音,电器店杂乱的音响,市场和百货商店和超市的人群的叫嚷,汽车的尾气和喇叭声都是这个城市的繁华景象。有人在街上行走,匆忙而无目的。小西对这种噪音说不出是讨厌还是喜欢,他已经习惯,这是让人无法负荷的噪音,比摇滚乐更刺激,确切的说是在摇滚里加上了兴奋剂,有着无法抵挡的魅力。而这些城市噪音永远超越了那摇滚所拼凑出来的华丽噪音,这是集体的欲望,痛楚和欢乐,这些真实的噪音无疑是压抑,反抗,对峙。而那摇滚仅仅是个体的卑微和脆弱,是失真的,无谓的逃避。
小西的对面有一个打扮很时尚的青春美女朝他走了过来,酥胸半露,红色的皮热裤和红色的皮长靴,上了银色眼影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盯着小西,充满诱惑的小嘴慢慢的吸着冰棒,她是火红的,狂野的,像这夏天的阳光,她高傲地抬着下巴,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骄傲。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女孩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想吃吗?”回过头来,用笑和眼神挑逗小西,长长的眼睫毛像黑猫的爪子一样扑到小西的眼睛里来,她的脚步却没有停止,径直混入那拥挤的人群,留下一个婀娜半裸的背影忽隐忽现地走了。
“想吃吗?”小西又笑了。她那波浪式的头发让他想起了水里赤裸的水草,一层一层地缠绕。
今天是个奇怪的日子,他笑了很多次。
翅膀听到小西在电话那头笑了。
他也笑了,他喜欢听小西笑,轻轻的,有点冰柠檬的味道,那种冰爽像蓝色半透明玻璃上附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翅膀叫益莫,喜欢他的人有的也叫他Mandy。因为他喜欢本田车。
他今年24岁,却已经有十几年的车龄了。他第一次爬上摩托车是在上小学的时候,那是他的第一个本命年,他看见一个陌生叔叔的“建设”牌摩托车停在家门口,不发一话就往路上推。
“把奶奶急的乱叫,很好笑吧!”翅膀问小西。“其实你也知道,我跑到了这个城市里,为的是能过足车瘾,你以为是为了雨琦吗?傻瓜,我知道你一直这么以为的,不是吗?当然,能跟雨琦在一起,是我们最开心的事,好像,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是这样的吧,小西,你说呢?有些感觉我是说不出来的,你知道。”
小西只是笑,看着微醉的有点兴奋的翅膀。翅膀是个大男孩,是个一兴奋就喜欢跟小西说话的大男孩。
翅膀喜欢叫小西傻瓜,翅膀一直觉得小西就是他的弟弟,翅膀总觉的自己有责任去照顾小西。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在刚过生日的时候,许完愿他就对小西说:“我预感今年要出事。”
他和小西说话的时候透过烛光对着雨琦微笑。
人的预感有时候非常准确,准确的让人怀疑,让人有强烈的想去证实的欲望。
本来平常好好的都是在晚上才玩车,那天真的是鬼迷了心窍,大白天的,翅膀就拉了小西跟几个车行的哥们出去玩。那些人刚弄到一批组装车,其实都是走私的进口车,只不过把国产马达的标签弄到了这些黑车的马达上。他们叫翅膀和小西一起出去试车。车开到了路上,可以感受到磨合的声音,他们时快时慢,早已卸掉消声器的排气管愤怒地吐出黑烟。那天路上的车比较少,这就让他们有了逆风狂飙的念头,这种念头让他们所有的细胞都兴奋起来,血液在太阳下沸腾,带着一声声尖叫和呼啸,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在寻找着飞离地面的感觉。
但这不是只有他们存在的世界,在出城的路上他们就被警察给盯上了,最要命的是碰到了那种刚刚警校毕业什么都不怕的小牛犊。翅膀和小西他们分开跑了,而那小警察就盯着翅膀一路狂追,那时翅膀开到170不敢再快了。玩车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怕遇到“鬼探头”和“天朦眼”了,偏偏翅膀上的那条路有两个隧道,中间只隔了大概50米,而且那天太阳特晃眼,黑夜与白天的交替让他花了眼,压弯的时候撞上第二个隧道口,一个跟头就翻了出去,身体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翅膀在医院昏迷了3天才醒,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雨琦。雨琦是医生,比他大两届长他两岁,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
翅膀睁开眼睛就看见雨琦在那里哭的眼睛都肿了,然后他看看床边的破头盔,摸了一下雨琦的头发冲她笑了笑,闭上眼睛什么也没有说。翅膀知道这个时候和她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保证点什么根本就没有用。因为她看见了他看那顶破头盔的眼神,她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彼此之间太了解了。
这次车祸翅膀断了三根肋骨,断了右手右脚,车子更惨,车梁都摔断掉,这让翅膀觉得比身子还痛。
雨琦在医院一边工作一边陪着他。
那些车友都说他命特好,玩车的人谁没摔过啊,可是像翅膀这样有个女孩子在旁边整整照顾了3个月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谁不羡慕啊。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小西,因为小西知道如果躺在床上的人是他小西的话,雨琦也会这样子陪着他。雨琦是小西和翅膀共同的女朋友,他们自己常常这样子打趣。女朋友,这是多么纯洁的词啊,就好像他们之间的情谊。
但是小西知道,因为这次事故,三个月无微不至的照顾中,翅膀和雨琦之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朦胧情感,只是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无法说破,可能是一起呆在的时间太久了,总是把什么东西都放在心里,以为彼此心知肚明就可以了。而对于小西,雨琦给他的,更多的可能是女性身上天生具备的母性吧。小西每次去看望翅膀的时候,总是会在门口呆上一会,看雨琦和翅膀之间的那些默契,然后敲门,假装微笑。
“小西,我有点被折磨的感觉。”
雨琦不在的时候,翅膀常常这样对小西说。“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太小的缘故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翅膀外在的行为永远比小西要叛逆的多。
雨琦说,“小西,你知道吗?翅膀和你一直都是孩子脾气,你不喜欢说话,而他总觉得要照顾你,其实你们都还没有长大,都需要照顾。但是翅膀更让人担心,你不同,你总是那么乖。”说小西乖的时候,雨琦就笑了。
小西看到雨琦笑的时候也对着她笑。小西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右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雨琦就喜欢看他笑,再大的火也会被那个小酒窝给融化掉。
“小西,人家都说女孩子的酒窝才长在右边啊。”雨琦不止一次打趣过小西。小西也只是淡淡的笑。甚至,小西曾不止一次跟雨琦一起打扮成女孩招摇过市。
翅膀的右大腿上被刮去了一大块的肉,本来要从屁股上挖一块下来补植,可是雨琦不让,她说挖下来很痛而且会有伤疤。
翅膀笑得很得意。“原来你这么在乎我的屁股啊。哈哈。”
笑归笑,翅膀还是听雨琦的,没有再做补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