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婷婷、小婉离开市集后,两人莲步快移,往市郊山坡方向走去。
登上山坡再行五里路,进入了灌木丛中,看似迂回复杂的林间山路,对她两人而言却犹如家常便饭,左转右拐了数回,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静竹林。
古人有咏竹诗一首:“清清体瘦竹,正直挺天凸;枝节千叶泪,赤骨岁竿橐。”正是形容清秀脱俗的竹子像一位公正刚直之人,傲立于天地之间,就算砍下他枝节上无数泪状的竹叶,那一身骨竿仍可作为挑袋的扁担,叙述着竹子高清贞直、永恒屹立之精神。
穿越了竹林,一座宅邸隐藏其间,大门顶上的门匾不知何时早已卸下,屋墙虽略显斑驳,却无藤蔓攀附其上,婷婷、小婉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开门进入。
两人来到中庭,边走边道:“小婉,莫说我待妳不好,这些药材我一人煎煮即可,妳尽管去伺候妳的心上人吧!”小婉脸上一红,“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婷婷将小婉竹篮里的药材取了过来,“我俩三年多前一同进凌府,情同姊妹,妳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从妳看少爷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小婉叹道:“就算妳说得不错,但我身份低微,哪里配得上人家。”
“谁说身分低微就不能有心上人?更何况大少爷与二少爷从未因为我们身为婢女而看轻我们。”
“这我明白,但老爷好歹是叱咤一时的武林三杰之一,我们不过是地上的小麻雀,怎能跟枝头凤凰相提并论呢?我也不求什么,只要能天天看见少爷,陪少爷聊聊几句话,也就心满意足了。”婷婷微微一哂,“妳能如此想也甚好。”
走没几步,婷婷脚步骤然打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神秘地问:“有件事我疑惑了很久,妳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何事疑惑?”
“我很好奇,大少爷与二少爷,妳究竟心仪哪一位?”
原以为小婉该是略带腼腆地应答,谁知她却迟疑起来:“我...我...这......这嘛......”婷婷双手一摆,“我的姑奶奶呀,这种事还需犹豫吗?”
沉吟了一会儿,小婉解释道:“大少爷细心敏锐,有他在总觉得十分放心,二少爷率真善良,常给人一股亲近之感,唉呀,他们俩各有各的好,说真的,这问题我也扪心自问了好几次,至今仍理不出个头绪来......”
“我还道妳是个知足的人,看来最贪心的就属妳了!”
“不过是心里头想想罢了,想一个是想,想两个也是想,有何干系?”
“妳开心就好,我先行煎药去啦!”
小婉望向庭院西南尽头,练武房里传来两剑相交的铿锵之声。
一名清癯颀长的中年人长剑挥洒自在,剑尖看似指向少年的右肩头,其实已暗地瞄准他身上四处要穴。
少年见状倒是不疾不徐,长剑先是横挡胸前,随后往左右两侧向下挥出,无论中年人攻向他四处中的任何一处,皆已遭到回防,中年人赞道:“守得不错,再来!”
那中年人接着长剑委地,登然一挑,剑尖直转而上,劲势凌厉至极,宛若一条飞龙腾跃入天,倏而,由上挥下,朝少年脑门砍去。
练功房的一处角落里,一名白发皤皤的老人正坐在一旁观看,见着此状,老人脸上皱纹不禁牵动,着急道:“二少爷,当心哪!”
少年不敢大意,长剑回转,准备防阻,但这一剑来得既疾又猛,挡去了第一击,第二剑接踵而至,锵锒两声,第三剑又挥来,连三快剑,迅捷无比。
少年心想只有以快制快方能克制,当下侧身闪过,继而连刺数剑,转守为攻,挺剑再上,中年人脸上不经意露出满意的微笑,不知不觉两人已过招数十回。
中年人长剑未停,招式连绵不绝,剑锋再次指向少年四处要穴,少年一边抵挡,一边不解地问:“爹,您已第三次使出‘云水苍茫’了,是为何故?”
“莫管我的招式,端看你是否有本事使出三种截然不同的解法?”
少年点头,略一沉吟,无奈中年人剑尖已至,少年提起长剑,却嫌稍慢,左手臂上端已然遭剑一吻。
见少年手臂受伤,老人神色紧张,正欲出言阻止,但见少年腰身一转,长剑划圆,不停挥舞,所经之处不仅阻挡了中年人的剑招,甚至暗藏杀着于其中。
中年人“咦”的一声,举剑连续回防,随后向后一跃,喜道:“一气呵成,划圆得解,剑儿,你是如何想出这法子的?”凌与天停下动作,收起长剑,摸摸胡子道。
凌剑赧然一笑,“说来惭愧,这其实是孩儿从一只小蚂蚁身上学来的。”
“小蚂蚁?”
“是啊,有一天我在庭院池边读着诗书,忽觉手上一痒,仔细一瞧却是只小蚂蚁在爬行,本想吹口气将牠驱赶了,后来想想觉得不妥,我身旁就是水池,若经我这么一吹蚂蚁不就落水了吗?”
凌与天心想:“万物生灵何其多,即便小如蝼蚁,剑儿也能心怀慈悲、护其性命,实属难得。”问道:“然后呢?”
“我伸出食指,想将牠引回地上,只是奇怪的很,那蚂蚁老在我食指上打转,迟迟不肯落地,我越看越觉得有趣,心想如果牠爬的不是我的指头,而是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球,那牠岂不永远爬不完,直到累死?”
“所以你便由此联想到剑势化圆之招?”
“爹爹您那招云水苍茫,走的尽是绵延飘渺的剑路,就像云雾一般若有似无,让人难以猜测要攻向何方,不仅如此,还同时笼罩住我身上好几个穴位,我要守哪一方似乎都不对,干脆剑走浑圆,以护周身。”
凌与天点了点头,“能从一只蚂蚁身上悟出这么多,真不简单,剑儿,你方才那些说法,跟爹爹另一套剑法‘无旋千回斩’之意旨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日我便传给你跟羿儿。”
凌剑闻言喜不自胜,“真的吗?太好了,谢谢爹!”
老人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走向父子两人,“提及蚂蚁,我是悟不出什么武功招式,倒是听说过一则蚂蚁报恩的故事。”
凌剑靠将过去,伸手轻挽着老人,“是什么样的故事?福老快说给我听。”
“都长这么大了,二少爷还是跟小时候没两样,老爱听我讲故事。”
“我已将届弱冠之年,却未曾出远门到江湖上游历一番,自然对外头的事物感到新鲜好奇,我喜欢听福老讲故事,尤其是有关英雄豪侠的故事。”凌与天语气一转严肃,“剑儿,不可造次。”
福老挥了挥手表示不碍事,“呵,二少爷别心急,你先将伤口包扎好了,午饭吃饱了,再来亭子里听故事吧。”
“可是我还得练剑,今天下午将由我与大哥过招对练。”
凌与天见凌剑手臂上的衣袖已染红了一大块,于心不忍,却又不希望以受伤当作偷懒的借口,于是道:“既然福老都这么说了,好吧,你就去吧,今天下午改由我与羿儿练,不过明天一早,你们兄弟俩练完云罡内功后,得一同来练武房找我。”
凌剑喜道:“是,爹爹!”在门外守候多时的小婉,早已按耐不住关心之情,带凌剑前往敷药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