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圣上,这是今年益州进贡的册子,其中蜀锦共八十匹。”原成安是周广身边资历最老的宦官,如今已是中常侍之位,周广一应贴身的事儿皆由他经手。
“今年怎么少了五十匹?”原本每年规定益州要进贡一百三十匹蜀锦,无端少了小半有余,周广自是不悦的。
“回圣上,今年蜀地旱涝不断,加之边境胡人作乱,这产量自是少了不少。”原成安头颅低埋,诚惶诚恐。
周广一瞟,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皇后二十匹、商婕妤十匹、明王妃十五匹、余下的便照着位份赏了便是。”周广翻阅着折子,一边朱批不断圈点,一边快速吩咐。原成安领了旨,刚要下去,周广便叫住了他。
“等等。”
原成安转身恭恭敬敬拱手道:“皇上还有和吩咐?”
周广思虑了几番,有些挣扎道:“另赐十匹送到益州高家。”
原成安略略抬起了头,他很诧异,皇上这几年从不允许人提到益州高家,今儿怎么想起来赏赐了?但即便心有疑塞,原成安也绝不会表露出来,从刚入宫时一个小小的中黄门摸爬滚打熬到如今的地位,他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诺。”元成安十分平静地领了旨意下去,脚步稳稳地离开了御书房。
“元太监,皇上可吩咐了?”元成安刚出这御书房的门,一旁守着的掖庭令丞周郑便凑了上来。要知道这蜀锦年年进贡,但年年仅有一百三十匹,后宫妃嫔众多,谁不想得一匹?然而这闻名天下的蜀境又岂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的,除非皇帝赏赐,其余的宫妃便按着位份高低领取,常常一些位份低的采女便从未得过。
原成安点点头,照着周广的意思告诉了他,末了,又加了一句。
“益州高家赐十匹。”
周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再确认了一遍。
“你可听真了?好端端的怎么要给益州高家赏赐?”
这宫里,谁不知道当年先皇后高氏因狐妖之说被贬居清秋寺,当时先皇后还怀着孩子,便带着肚里的龙嗣和近身的嬷嬷住进了清秋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临盆在即却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宫里都说是天降神火惩治狐妖,连肚里的妖胎都没活,不仅如此,就连先皇后所诞的大皇子殿下也在那场大火后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何,几日前又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就连皇上也是没想到。
先皇后死后不久,高大夫辞官回老家益州,当时还是昭仪的现皇后南宫氏下令禁止后宫再议论有关先皇后之事,前朝莫不如此,每位官员皆是谈“高”色变。
时隔了十五年,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赏赐自己的老丈人来着?怪不得说圣心莫测,主子心里头想甚么又岂是我们这等小人可知的。
“规矩都忘了?”原成安斜眼扫他一眼,冷冷地满含警告。妄自揣测圣意,就是有是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周郑徒然变了脸色,忙自打嘴巴,匆匆一礼前往掖庭做事去了。
“娘娘,这是今年进贡的蜀锦,皇上特意嘱咐了拨二十匹给娘娘。”周郑回到掖庭,命几个掖庭当值的小宦官搬了二十匹蜀锦当即就巴巴地往凤栖宫赶,生怕这马屁拍得慢了些。
“埙苔,领下去吧。”南宫氏今年不过三十有余,身段妖娆妩媚,一身肌肤赛雪不输那新进宫十五六岁的少女,说话的时候总是拖着极媚的尾音,懒懒地,酥到了人骨子里。
“今年进贡了几匹啊?”南宫月此时侧躺在美人榻上,右手支着头,双眸微阖,宫女捧了团扇幽幽地扇着风,令一个宫女正捧了她的左手小心谨慎地用凤仙花汁染着南宫月养得葱段儿似的指甲。
“共有八十匹,娘娘一人独得二十匹,明王妃十五匹,还有商婕妤赏了十匹。”周郑后面说的小声,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独属这商婕妤受宠,南宫月看这商婕妤自然不舒服。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商婕妤眉目之间有两分神似前皇后——高颜夕。
果然,南宫月一听那商婕妤得了十五匹,瞬间睁开了双眼,眸中冷冷地泛着狠辣之光。
“这个贱人,往日便只会卖弄她的诗词狐媚皇上,就凭她也配用蜀锦!”南宫月咬牙,恨不得此刻就将商婕妤那张脸划花,省得日日见着心烦。
“那剩下的三十五匹呢?”咽下心头怒火,南宫月冷声又问。
“二十五匹按位份赏了余下的夫人,但另外十匹皇上赏了,赏了……”说到这里,周郑的言辞闪烁、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南宫月。
“说,还有十匹赏了何人?”南宫月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拧了眉逼问周郑。
“娘娘若能饶恕小人死罪,小人才敢说。”周郑伏在地上,声音打着颤儿。
“本宫赐你无罪,说便是。”周郑这般吞吞吐吐,其中定有猫腻,凭着南宫月的性子,绝对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是益州高家。”周郑说的不能再小声,但在南宫月耳中听来却觉犹如雷霆大作,一直在她耳中轰响不绝。
“嘭!”地一声,栖凤宫中好像碎了甚么东西。周郑连滚带爬地出了栖凤宫,所有栖凤宫的宫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南宫月站在美人榻旁,脸色阴沉地可怕,她的脚边静静地躺着她最钟爱的青瓷细颈花瓶的碎片。
“七姑娘,圣旨到了,老爷让您去前院儿接旨呢。”
圣旨?绾卿甫一听到这两个字还以为是小言在开玩笑,但一看到小言眼中和她一样的诧异时这才明白,真是圣旨到了。
“替我更衣吧。”接旨时原是要沐浴更衣的,以示对天子的敬重,然而沐浴太过繁琐,接旨在即,只稍更衣即可。
绾卿住的偏远,因而当她来到前院时,所有人皆已到了,就差她一个。
“故意摆谱呢,让这么多人只等她一人。”二姑娘撅着嘴嘟哝,睨着绾卿满是不屑。
大姑娘高伶岚淡淡地斜了一眼二姑娘高伶谣,伶谣登时便不说话了。伶岚是庶出,但才学甚高,且为人清冷不好与人争端,因而在这高家高深也颇为宠爱她,余下的弟妹面对这个庶姐虽不至于惧怕,但总归有几分忌惮。
伶岚看着绾卿款款而来,不骄不躁,心里对这个表妹倒是生出来几分亲昵。
“还请外祖父见谅,绾儿来迟了。”绾卿落落大方地认错,这一点让高深十分欣慰,哪儿还舍得责怪?点点头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对着来宣旨的钦差拱手道:“有劳了。”
钦差微笑点头还礼,双手一抖展开一卷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上绣祥云瑞鹤,精致富丽,贴金轴,两端还有翻飞的银色巨龙,赫赫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