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喧嚣不绝于耳,或小贩吆喝,或呼儿唤女,或马蹄得得。一身布衣的少女安静地坐在狭小的马车内,本应灵动的双眸闪耀的不是对未来的憧憬,而是一份于世独立的寂寥。
“你这女娃儿倒是个沉稳的。”少女对面坐着的是个半老徐娘,尖尖的嗓子拖着俏皮的尾音,有着说不出的怪异,“进了那个地方,这性子倒也使得,就是太过无趣了罢。”
这半老徐娘人称“元姑”,倒不是本家姓元,只是听闻当初是那主子手下第一位的姑姑,便有了这颇显尊荣的称呼。
元姑见少女不声不响恍若未闻,也不恼,只无趣地挥挥帕子不再闲话。马车内静了下来,只有马车行走时的吱呀声在回转。
随着车夫的呦喝一声,马儿嘶鸣几下便稳稳地停住了。元姑也不管那少女,径自掀了帘子下马车,少女古寂无波的眸子微动了动,无声的跟了下去。
眼前是一扇掩映在翠竹之中的朱漆小门,想来是王府的一处偏门。门前站着两位丫鬟,一大一小。元姑正精力十足地向那小丫头询问府里的近况,瞟见少女下来,下巴向右一抬,道:“秋环,带下去吧。”
早已候在一旁的另一位大些的丫鬟走上前来,恭敬地应下,回头示意少女与她一道进去。少女依旧不言语,闷头随秋环进入那个令少女一生牵绊的府邸——秦王府。
秦王府在京都并不算最为奢华,但绝对是美女如云。无论是秦王的姬妾还是一众丫鬟,那都是个顶个的出挑。
秦王是个近不惑之年,面目松弛的男人,长期纵情享乐倒是让他在新皇登基的大清洗中得以存活,成为当今朝堂唯一一位王爷。
这秦王却也无甚可说,倒是他的一双儿女却是为人津津乐道。长女秦淼烟金钗年华便披挂上阵,小小年纪已在沙场之上独自斩杀敌军十人,是先皇御笔亲封的女将军,如今已是上将军之位,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次子秦羽,字云朗,亦是秦王世子,容貌是一等一的俊美,只是自小身子单薄,常年伴着药罐子,秦王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的态度倒也奇怪,不闻不问也算不上,疼爱也没看出来,反正就是秦云朗要干什么绝对不反对,但他若闯了祸这个当爹的也绝不出面干涉。
秦王整日里来醉心享乐,虽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女儿,但那个不成气候的世子依旧构不成新帝对于秦王府的忌惮。
少女低着头跟在秋环身后绕着错综复杂的廊道走着,不知拐了第几个弯秋环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是你的阁楼,底下的密室关押着此次刺杀世子的三个囚犯,你的任务便是看管他们。无命令一步也不许离开阁楼。”
秋环吩咐完之后便径自走开了,仿佛完全不担心少女是否已然领会。
不过这一向是世子的惯例,从底下送上来的姑娘必先经过严密的训练,入府之后便会接到第一个任务,如若很出色地完成便可直接跃升为世子身边的密探,如若完成一般便废了一身武功继续担任普通的洒水丫鬟,如若无法完成便直接逐出府去卖给红馆。
一旦入了红馆的姑娘都没有好下场,沦落风尘,卖笑为生,秦王府不要的姑娘不是死了便是疯了。少女可不想像她们一样,而她也绝不会如她们一样的。
少女的眸子转了转,暗暗地打量了一眼阁楼近旁的地形。这座阁楼就像一般女子的绣楼,旁边尽是绿树红花,还有一处假山,假山后似水光粼粼的有一个水潭,环境很是清幽。
但此刻她却更觉得这阁楼并不在秦王府之内,更像是位于一处树林之中,唯有来时的那道走廊彰显着它并不是被遗弃在此的。
收回打量周遭的目光,缓步步入阁楼之内,果然内里暗藏玄机。楼壁皆是精铁打造,通向二楼的楼梯旁有一道铁门,钥匙秋环早已交给她,于是她打开铁门,门内有一处向下的阶梯。
毫不犹豫地,她拿过壁上的火把向下走去,尽头是一道高丈余的牢门,门上还缠着手臂粗的铁链锁。她可没这链锁的钥匙,不过透过铁条的间隔,她看见了那三个犯人。
他们的双手皆被铁链高高地缚住吊在头顶,脚尖刚刚能触到地面,浑身具是被严刑拷打过后的迹象,此时他们正垂着头,不知是暂时昏睡过去还是已经断了气。审视了一会儿,少女便拾步离开了。
阁楼的二楼才是供少女起居的地方,不过简陋得很,仅一榻一几。但令她疑惑的是,明明是这般简陋的地方却摆着一个十分奢华的卧榻。
紫檀的材质,上面精雕细琢着繁复的花纹,榻上铺着上好的绸缎,尤其是那雪白的狐皮,摸上去柔软温暖,似是专门为某一个人特制。她可不认为这方卧榻是为她准备的,谨慎起见还是勿动为佳。
少女收回抚摸狐皮的手正准备转身离这个榻远一些的时候,突然间腰间被人箍住,她便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带上了那方卧榻。她的上半身压着一个人,挣扎了一下未果,于是少女便不再动了,仿佛最温顺的乖宠。
“你怎的不反抗?”一道清冽中染着病态的嗓音自她头顶传来,但她依旧毫无反应,这倒是令那人起了兴致。
“你可知我是谁?”募得被人捏住下颚,被迫仰了头对上那人戏谑的双眸,她便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那人的眸底。白得略显病态的肌肤,一双深邃的眸子含着笑,笔挺的鼻子英挺的眉,配上那方红艳的薄唇,眼前的男子竟漂亮地有些不真实。
“我便是你的主子,秦王世子秦云朗。”眼前的少女小巧的脸庞好似还没长开,双颊的婴儿肥显得一团孩子气,但是眉眼之间沉静安稳的气质却是让他有了兴趣,仿佛寻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秦云朗一把将少女单薄的身子拖上软榻背对着他搂在怀中,少女便像一只小动物般被他禁锢在怀中。
“你叫什么?”秦云朗轻轻地用下颚摩擦少女柔软的头顶,只觉得鼻尖一股清冽的香气教他欲罢不能。
“无名。”少女终于开了口,低低地声音仿佛环佩,秦云朗顿时兴奋起来,掰过少女荏弱的肩膀看着绾卿那双沉寂的眸子道:“你终于说话了,原以为你不会说的。这下好了,我便赐你一名可好?‘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釭’的‘绾’字如何?”
她凝视着他的双眼,淡漠地开口道:“不若‘燕丹卷地图,陈平绾花绶。’的‘绾’。”
“呵呵,明明还是个小丫头,何苦作了那老头相?也罢,便依你。”他的眼睛亮亮的,突然间想起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凑近了少女的脸颊,近乎喃语道,“我便唤你绾卿吧。云疏朗朗绾卿卿,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绾卿?她看着他,有些微的晃神。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