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往旁边挪了几步,蹲在白衣的目盲琴师朱弦身边。他一人长年独居深山草庙,难得现在庙里这么热闹,他高兴的不行。看着目盲琴师那绝美的容颜,他问道:“不三不四可不是什么好话,怎么能用来形容你们这么好看的人?”
世间女子都爱被夸作美丽,朱弦也一样,她嘴角微微笑出一个好看的幅度,露出洁白的牙齿说:“谢谢你,不过我们就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别人没有说错什么。”
琴师朱弦的声音很好听,和尚很愿意跟她聊天,好奇的问:“为什么?”
宁渟在陶罐里熬了药,现在药已熬好,她将药倒在竹筒里端过来。宁息则坐在火堆边给姐姐打下手。
“别人当然没说错,正经人怎么会跟官府做人命买卖。”宁渟口中说着恶毒的话,手却扶起了目盲琴师瘫软的身体给她喂药。
宁渟的话其实是不对的,官府尝尝用悬赏的方式缉拿一些罪大恶极的凶犯,所以有很多的普通百姓乐于去向官府举报一些通缉罪犯的行踪,甚至于有一些以行侠仗义为己任的江湖人四处追杀这些通缉犯,只是宁渟一个只读了基本圣贤经典,听过一些奇闻故事的那娃子哪里知道这些?
和尚毫无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他也双手帮着宁渟扶住琴师朱弦的后背,懵懂的问道:“人命买卖?”
草庙里没有勺子,宁渟只能一点点的用竹筒将药灌到目盲琴师朱弦的嘴里,朱弦并不问这是什么药,每次都乖乖的喝下。
朱弦并不担心这个对自己说话刻薄的女孩会害自己,因为这女孩给自己喂药时手上的动作都是轻柔的,生怕喂的太快呛到自己。
“多谢姑娘。”喝过药躺下的朱弦柔声感谢道。
“别,能不能治好你们还不好说,最好治不好。”宁渟对这两个要杀铁憨憨,好让官府抓了自己和弟弟的狗男女没有任何好感。
左农在一旁哈哈大笑,似乎很是心灾乐祸,不过他却忘了自己此时也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而且这一笑,五脏六腑就扯得生疼。
说实话,琴师朱弦拨动琴弦后,左农便察觉到周遭中的异样,如同蜘蛛拉网捕获猎物。可画师丹青的那招他却毫无察觉,因为不论是武人还是儒道两家的高人,都是以释放体内之气牵引体外之气,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而画师丹青勾勒的一笔,竟以阳光为矛刺穿他的身体,这样的招式很像是儒家养浩然气的仙圣借力打力的方法,儒家并不修炼心法以养气练气,却能借天地自然之力,出其不意,以太阳的光线穿透了他护在周身的罡气,将他穿成了一只浑身长着光刺的刺猬。
这一招防不胜防,左农觉得自己输的心服口服,除此之外,他还有点小窃喜,因为他以七品初期的实力以一敌二,与两位早已进入到七品中期多年的高手打成了平手。
和尚新奇的问左农:“你笑什么,说出来我也笑笑。”
“你说这一个聋子带着一个瞎子翻山越岭来杀我,最后和我一起躺着这儿了,不觉得好笑吗?”左农身体用不上力,只能使劲翻着眼睛看向和尚。
和尚实在理解不了这事哪里好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摇了摇头。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一直沉默深思的宁息忽然开口。
“是雇主给的消息。”目盲琴师答道。
“雇主?”宁息幽幽重复了一遍,画师丹青之前承认是与官府做的交易,朱弦却说是雇主。宁息接续问道:“雇主是官府的人?”
“我们猜测是的,又或许剑狂左农与别人结的什么仇,只不过能出得起这么高价钱的,很大可能是官府的人。”
“你们都是七品实力了,还缺钱?”左农插嘴道。
“不是钱,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琴师朱弦说道:“我和丹青从小便认识,可他从未听过我的琴声与我的声音,而我,从未看过他的样子。那人通过黑市的买卖人找到我们,说愿意以凤胆为酬劳请我和丹青杀你。”
“凤胆?”宁息和宁渟异口同声,惊讶道。
“嗯,凤胆,传说曾经有人在凤麟州捕获过凤凰,又有人亲眼见过麒麟,凤麟州也因此而得名,世人都传凤胆可以让目盲之人重见光明。”琴师朱弦话语中带着希冀与憧憬。
凤麟州在帝国最南部,与十万大山接壤。这十万大山说是十万,但具体有多少无人知晓,因为那片地界不是人可以随意涉足的,那里充满了毒瘴,野兽,还有修炼了上万年的大妖,这无人能涉足的地方有太多人类未知之物。后来九国遗民因不服帝国的强权,逃难到边境,与兽为伍抵御帝国的军队。直到千年之前有数百书生随戍边将士前往凤麟州的地界,教化这些与兽为伍的蛮夷,才有了今日的凤麟州。
兽族的地界也终于开始被帝国的军队占领,人们也开始了解到那些画在上古遗迹的残垣断壁上描绘的神兽凤凰和麒麟并不只是虚构的,而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只是太过于稀少。
“你就是为了看看他?”宁渟突然为这个神情的女人感到伤感,这个女人是那么的美丽,让她这朵曾经的红山村村花都羡慕不已,可她看不到自己的美丽,也看不见她喜欢的人。
“嗯。”
“你为了看见你喜欢的人,就可以去杀另一个人吗?”宁息的声音冷漠而愤怒,他始终没有摆脱自己的执念,没有从那只狗妖来福的死里面走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一大堆的不解和疑问,在不断的累积和加重。
“我和他都不是好人,很早的时候我们也善良过,可总有人以善为食。”琴师红弦动听的声音在微微的颤动,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以前,我们是为了活着放弃了善,现在我们为了活的更好,捡起了恶。”
和尚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听明白,他先是摇了摇头,最后又点头。
宁息沉默了,他对这个目盲女人的话深有体会,他至今每晚都还是会在梦里重复着那一晚的场景,可每次他的做法都没有改变,他都杀死了大个子和王叔。
宁息曾在梦里做过不同的选择,他没有身形翻转用紫陌割破王叔的肚子,但因为自己的躲闪,王叔的斧子收不住势头砍死了大个子,陷入疯狂的王叔还是把所有的错误转嫁到了他和宁渟身上,为了保护姐姐和自己,宁息还是杀死了王叔。
最后,宁息只能一次次的在梦里问他们,为什么要有害人之心……。
“下雪了!”和尚看到了从门外飘进来的雪花,伸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