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宁息一直觉得和尚给他们加油打气的声音没有变化,原来和尚始终还在洞底,他和姐姐宁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上来的是一直体型硕大的黑熊。
若不是见这头黑熊一动不动,那长着锋利獠牙的嘴大大的张开,呈现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宁息甚至都要怀疑那和尚是是一头黑熊妖了。不过这头黑熊被拉上来后,宁息和宁渟都不认咂舌。
宁息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偏高的了,几乎和大部分成年人差不多,比起驼背的父亲还要高出不少。这头黑熊大概有三四百斤重,体长几乎与宁息相当,黑熊全身都没有利器割出的伤口,唯有嘴里已经干了的血沫。如果宁息没有猜错,这头熊应该是被活活打死的的。
“喂,绳子丢下来,该我了。”和尚见半天没有绳子丢下来,在洞底大喊,他还不忘施以利诱,“回寺里我请你们吃熊肘子!”
宁息和宁渟都没很快回答,倒不是他们此时改变了注意不想拉和尚上来,而是两人已经累的瘫坐在地上。
宁渟没好气的回答道:“已经拉不动了。”
“你们帮人帮到底,救人救到西,把我拉上来我给你们考熊吃。”和尚顿时语气着急起来,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过说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将绳子丢下洞里去,宁息实在不想听这个和尚满口胡诌,他回应道:““我们把绳子一头已经绑树上了,你自己爬上来吧。”说完,他给了宁渟一个眼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已心照不宣。
绳子慢慢绷紧吃力,宁息慢慢的凑到洞口往里看,紧盯着那光线与黑暗的界限。很快,一颗光头出现,和尚抬起头看到正看向自己的宁息,他咧嘴一笑,满面感激的神情。看样貌这和尚年龄不大,约莫也只有十几二十岁的年纪。
俗话说,相由心生,看这和尚慈眉善目满脸傻气,宁息就生出一种好感,因为左农也有这样一股外露的傻气,所以宁息没有让姐姐砍断绳子,而是向那个和尚伸出手去。
“阿弥陀佛,多谢了。”和尚双手作揖对宁息和宁渟感谢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我到寺里,和尚定好生招待你们。”
宁息和宁渟回礼,问道:“大师住在这附近的寺庙?”
“隔了两座山,不远。”和尚嘴上说着,直接扛起了那头黑熊,他欣喜的说道:“好久没人来到这里了,正好你们可以跟我说说外边的事情。”
宁息和宁渟对视一眼,宁渟问道:“大师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嗯,我师父有时候会来,几年前有一群道士也来过,不过他们没住几天就都走了。”和尚背着黑熊走起路来竟然一两三百斤重的黑熊走山路竟是一点也不吃力。
宁息和宁渟跟在和尚身后,宁渟已经悄悄将紫陌递到了宁息手中,宁息将紫陌藏于袖中。刚刚和尚从洞里爬上来的时候,宁渟一直将紫陌藏于身后,所以和尚自始至终不知道他们手上有一把利器。
“大师,我叫宁息,我姐姐叫宁渟,不知道大师法号是?”自始至终,和尚既没有介绍自己也没有问过他们两人的姓名,似乎是见到个人就足够高兴似的。
“法号和尚,嘿嘿!”和尚开心的回答,接着又补充一句:“之前来这里的道士也问过我法号,还说我是个假和尚,不过我可没说谎,我就叫和尚,师父起的名字。”
宁息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和尚应该是个真和尚,可能是与世隔绝,所以他对外界所有的认识都是来自他的师父和那些偶尔了来此的外人。宁息问:“大师,您师父大概多久回来一次,你平时在这山里如何生活?”
“不知道,他说他想起来了就会回来。”和尚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失落,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转头看向宁息,抖了抖肩膀上的黑熊说道:“山里很热闹,有不少好吃的,有时候无聊了就去找别人玩。”
“别人?你不是说山里没有别人吗?”宁渟问道。
“寺庙的西头有处终年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我有时候就去那里找小红玩,寺庙后边隔了两座山头,有只长得特别大的狼,有时候我会去找它打一架,还有这山里的鸟啊虫啊,特别热闹。”和尚高兴的分享着自己生活里的趣事。
“小红是什么?”宁渟问。
“小红是只鬼,她没有身体,去哪儿都是飘着的。”和尚回答。
宁渟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好似这阴暗的树林里有什么跟着他们一样,她四下敲了敲发现什么都没有,然后她靠近宁息抱着他的手臂紧紧的跟着。
“和尚,你师父没有跟你说,和尚不能杀生?”宁渟弱弱的继续问。
和尚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了一会儿后他结结巴巴的说:“师父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兔子就野鸡都算救命。”又想了一会儿,和尚说道:“就自己也算是救命,狗熊要吃我,我就跟它打架,它要跟我拼命,那我只能打死它,我不打死它,它就打死我,这不算是杀生。”
这道理讲得宁息和宁渟哑口无言。
“师父常说,渡人渡己,我得先自己站在船上,才能把别人摆渡到岸上去。”和尚继续讲他的道理,“这林子里熊是最祸害其他生灵的,我打死了熊,也算是救了其他生灵,那我是杀生了,还是救命呢?”
好有道理的样子,宁息和宁渟再次无言以对。特别是宁息,他想到了王叔王婶和大个子,想到了他们的死。
在他们死之前,宁息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坏人,因为自己从未作恶,未曾想过要谋害他人,但王家三口死后,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杀人犯,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和罪恶。但若是按照和尚的道理,杀生并不一定是罪过,罪在为恶,若是人不为恶,便可避免被自己的恶念所伤。
“那……那你吃兔子和野鸡么?”宁渟问道。
“我从不猎杀兔子和山鸡。”和尚头也不回的回答,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正经聊天,并不觉得自己的言论有多么惊世骇俗。
“大师,一个人手上沾有鲜血,能洗干净么?”一直沉默思索的宁息突然开口。
“当然能,用水多冲冲就能洗干净。”和尚回答道。
“水能冲掉血,能冲掉罪恶么?”宁息执着的问。宁渟抓住弟弟的手,紧紧握住,弟弟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在前面开道的和尚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微笑的看着宁息,“你好像有执念?”
宁息注视着和尚的笑容,忽然觉得那笑容似曾相识。他曾在藏书阁里阅读过佛经,故而看到过不少佛像,佛祖脸上便是这幅表情,书上说这是欢喜相,但白言却说这是悲天怜人相。
“血迹用水冲就能冲掉,你把罪恶放下了,就没有了。”和尚笑着说:“若是眼中有鲜血,自然看什么都沾血,若是心中有恶,自然无处不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