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罪恶都可归咎于天灾,唯独诅咒生物必然是人祸。一些掌握诅咒诀窍的法师们酷爱折磨无辜的灵魂,扭曲被害者的躯壳与意识,让他们作为怪物而被猎杀,以令其身败名裂。
客观来看,杀死诅咒生物比解除诅咒要容易太多,但从道德层面审视,应当做出另一种选择。
——盘唐·长安学府《关于诅咒者与被诅咒者的论述》
——1——
当月光倾洒在大地上时,虚墨睁开了眼。
墨绿色调的竹林泛着银白浅光,西风吹地群叶沙沙暗响,那头猪享受地趴在地上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她起身活动久坐发麻的腿,轻缓地拔出初雪,剑刃与刀鞘拉出悦耳摩擦。
而后,她来到猪旁,竖握初雪,膝盖压在猪肚上,这头畜生困惑睁眼,耳朵还没煽动到第二下,虚墨便猛地对猪脖处刺去——
一插一拔都不到半秒,她远离三步后猪才意识到脖上正在喷血,嚎叫着扭身蹬腿,被捆的四肢疯狂挣扎,活像一条受惊的大肉虫子。
那猪血飙洒周围竹叶上,刺耳惨嚎令远处家犬发出询问般地吠吼。
随着猪脖血柱逐缓变低,猪也因流血过多而逐渐放弃挣扎,在血气弥漫的空气中,虚墨静静等待。
放血宰杀所释放的巨大灵息对诅咒生物有着强烈吸引,果不其然,很快一个低矮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猪扭动的四肢僵硬无力,那身影也随之越发靠近。
它步伐轻缓,咯咯咯咯——好像是骷髅在前行,一身连体兜衫,裙摆布料破损不堪,低着的脸藏在兜帽之下,只有那苍白的长鼻伸脱阴暗。
虚墨再一次为自身智慧所骄傲,的确是夜婆,她在判断之事上难有失误。
这种诅咒生物只得以女子为载体,善于用言辞蒙蔽愚昧者的判断从而突袭下手。
“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呀?”夜婆发出孱弱的低语,它背后长尾不易察觉地摇摆,状态兴奋,很快跨过死猪走到虚墨跟前。
虚墨没有作答,她揭开陶罐封口,猛含一大口特质酒液,腮部鼓至极限,仰头憋息,凝聚法力,夜婆停留在她面前看着那修长的手,垂涎欲滴,嘴部肌肉开始按耐不住地颤动。
一股绿烟从虚墨鼻中冒出,时机已到,她猛地身躯前倾用力踏步。
呼一声,熊熊绿火从她口中喷涌将夜婆上躯淹没。
在视线火海内,夜婆痛苦地尖叫,以枯手遮挡脸部不断后退,虚墨吐着绿火不断跟进。
绿火快速焚化夜婆衣着肉体,足足二十四秒后最后一丝火苗才从虚墨口中溃散。
冥火术,可让诅咒、死灵类生物高度痛苦,并让其短时间内意识紊乱。
喷火持续越久效果越佳,虚墨暗觉不甘,有的伏灵师能把冥火吐满一分钟,关键还是要看肺活量。
夜婆全身衣着绿火焚烧不断,它表皮多数溃烂,漆黑骸骨在肌肉残缝中若隐若现,尖叫着不断扑灭身上余烬,左右扭捏挣扎,如此近距离的吐火着实不可预料。
冥火术也将它那盖脸兜帽焚得一干二净,它面容宛若蒙了一层皱皮的枯骨,极高颧骨下的颚内碎齿歪七扭八,几缕白霜残发孤零零地飘荡在秃顶两边。
“啊啊啊啊”它尖叫嘶嚎“坏东西——你是个坏东西——要被吃掉的——坏东西!”最后三字音调由老奶奶化为了粗犷恶兽。
趁着夜婆扑灭自燃绿火的间隙,虚墨双手持刀,对怪物身躯三下劈砍,刀刃碰撞骸骨爆出阵阵碎裂。
绿火熄灭,最后再对着夜婆腰部拦腰横扫之后,在其巨口猛涨扑杀而来前,虚墨提前滚离躲避,将初雪插回鞘内,凝聚法力与杀意全露的夜婆迂回。
“坏东西,过来,到这边来——”
在其自以为找准时机扭躯冲来时,虚墨已绘制完符文,强风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将夜婆再次击退震飞。
在这怪物要匍匐着爬起时,虚墨双指交叠于口,吹出幽诡哨声,提醒被诅咒者潜在的人格意识,令其痛苦地双手捂耳,哭嚎不断。
这也只是延缓之计,她再拔初雪迅速冲去,精准刺入怪物头顶,锐利刀刃插破它的颅骨,撞碎其鼻腔,直抵咽喉,最末端甚至搅到了肋骨。
她脚踩住夜婆肩部,用力一拔,初雪拖出残碎骨屑和一大团黑气,这动作也让虚墨有些重心不稳步伐混乱,胡乱调整之中险些摔倒,赶忙远离彻底步入疯狂的夜婆十步。
诅咒生物不用符文武器极难杀死,再多的创伤也只是在消耗它的体力。
虚墨必须按计划行事,她快速擦掉快滑入眼中的汗,看着骨骼外露眼眶深邃的怪物以不自然的姿态爬行冲来,连连精准格挡几下啃咬,再施展符文将其震开后迅速妖化。
目变虎瞳,利齿延长,黑纹渗现,她旋舞初雪,附于其中的守护之灵也因持续战斗和法力感染而发出过热的蓝魂。
夜婆本体彻底暴露,它整个身躯有三成是难以闭合的碎齿巨口,臀后大尾如狼,两腿细小但双臂巨长有力,走步宛若猩猩靠前肢助力,吼叫时哭喜交加令人极度不适。
妖化后的虚墨这次没选躲避冲锋,而是侧抬初雪迎面正对夜婆,在其巨口张裂吞咬的瞬间避让身躯,挥刀横切其口。
本想借此斩断它咬合关节,结果没想到那夜婆力道大得超乎理解,若非已是妖化,否则武器必然脱手。
虎妖巨力与夜婆撕扯刹那博弈,那利齿死咬刀刃,刀刃猛地一拉,刺耳摩擦声带出的耀眼火花从夜婆口中持续喷溅三秒,直至初雪脱口方才熄灭。
二者这番厮杀等于互换位置,虚墨握紧初雪赶忙对着夜婆背部捅去,本想上提刀刃斩断其某个部位,结果那骨架结构卡住了刀位,尝试两秒后她终露慌乱——刀拔不出来。
夜婆迅速转身更是令她刀鞘脱手,巨口直接啃咬,虚墨狼狈逃离,近于脸庞的碗粗大竹伴随着咬合后的那声惊响而轰然倒塌。
林内几番绕道虽然避开多次致命攻击,但武器丢失让她已无基本战斗能力,最先一段时间里她指望怪物能把刀从体内甩出,可尝试几番后,她绝望地发现那武器似乎卡得越来越牢固了。
正无可奈何时,初雪中守护之灵发挥作用,柔和的天蓝色光芒将刀体包裹,夜婆阵痛跪地,刀体猛地从它躯中钻出,如虹般飞回了虚墨手中。
她一阵宽慰,警觉地再次吹出哨音,这次效果大减,夜婆只是原地迟钝三息便恢复过来,它身躯化为一通黑烟,穿透竹林于虚墨面前现形扑杀。
虚墨勉强逃避接下来的持续啃咬,肩部还是被利齿蹭出伤痕,她抓准机会将剩余的半瓶烈酒灌下,再一次喷出幽绿冥火。
然这次酝酿地完全没上次充沛,夜婆所展露形态也不同原先,冥火仅喷射三秒这怪物便顶着烈焰对着虚墨头颅咬去,她只得迅速停火后撤,酒液一度呛地她鼻腔刺辣。
但这次冥火成功在夜婆嘴里焚烧起来,火苗一度蹿入它那眼洞令其左右胡扭,虚墨牵强地从呛鼻状态中恢复,抓准难得机会来到夜婆侧边,大胆的将初雪从它左脸插入横穿其整个脑袋,倒握刀柄快而狠地转了一圈——
嘎吱几声持续的抗拒骨响,夜婆整个脑袋扭了整半圈,嘴巴朝后身躯在前,恢复不过来,极不谐调地滚动身子,方向混乱地嘴巴张合不断。
虚墨抬起地上的一根断竹,撞向夜婆把它逼到事先准备好的法阵处,匆忙长吹口哨,趁其头部尚未复原,精神短暂紊乱的刹那隔断木架上的麻绳——
咚。
青铜大钟轰然落地,把它活生生盖在里面。
虚墨长舒一口气解除妖化,法力燃烧令她身心俱疲。
方才所受的伤这时也有了感知,火辣辣地剧痛。
然刚一放松,铜钟又有了要被掀开的明显趋势。
这在预料之内。
她双手结印眉宇紧皱,将更多法力牵引,铜钟之下的紫色符文为之呼应发出光泽,原本要被掀开的铜钟再度牢牢吸附。
虚墨无力地跪倒在地,她眼眶和鼻头渗血般发红,实属难以再做任何事了。
但好在一切都已完成,虽然铜钟内撞击、嚎叫不断,但不论如何,诅咒生物都没法再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