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十六章以愧为名的考核
农历腊月二十八,淡水盐场,赵昰正在参观制盐的全部过程。
自从盐场创办到现在,赵昰每天都会收到六扇门汇报盐场产出情况的飞鸽传书,却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亲自看一看。此时路过,正好了却一桩心事,亲眼看一看在他指导下创办起来的盐场。
使盐泥板结成块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行到了数条平行的沟渠处,对身边的季莹道:“这是秦汉时就已修筑的,历经数百年,为的是利用海潮,使海水经沟渠灌入蓄水塘,好方便取水煎煮。”
不待季莹搭话,赵昰又顺着沟渠,走到巨大的积水塘边前,这里的海水被分到较浅的盐池里,经过数日太阳暴晒,水位略有降低。
大大小小的盐池布满了季莹的眼睛,每个盐池边,都架着一个竹筒水车,水车旁树立着一个大风车,持续转动的风车,通过也是木制的传送轴带动水车,源源不断将塘内海水提取,传到一下一站:滤池。
水车的发展到了唐宋时代,在轮轴应用方面有很大的进步,能利用水力为动力,作出了“筒车“,配合水池和连筒可以使低水高送。不仅功效更大,同时节约了宝贵的人力。南宋张孝祥《题能仁院壁诗》中大赞其曰:“转此***,救汝旱岁苦。”可见此水车对农事帮助之大。
此时被工匠按照赵昰的要求,改造成了搬运设施。只不过前者是动力输出,改造后的水车则变成了动力输入。
滤池形制酷似梯田,每一层出水口设有数层竹席,由固定的竹筐所承,还垫着竹片和茅草,含有大量盐分的硬泥板被放置在中间。从蓄水塘处引过来的海水进入滤池后,从高往低流,进入下一层前,先通过水位差被过滤了一道,然后接连往复,一直滤上五六道才罢休,整个时间,短则一日,长则两日。这个过程是反复而漫长的,但过滤一天到两天后,在最下层的滤池,竟能得到浓度较高的卤水!
要知道,只靠风吹日晒的话,这个过程需要十数日才行!
“皇上是说,这海水被这样滤过几遍,就会越来越咸了?”跟在后面的季莹越听越迷糊,这与她所知的常识相悖啊。
她是侍者出身,见过听过的常识不少。据她想来,越是浑浊的水,滤过之后就越清,味道也应该更淡才对。为何在这滤池处,随着位置越往下,滤了许多道后,水越来越清,味道却反而变咸了呢?
“娘娘所言极是,这滤过的海水的确是越来越咸了。”一旁跟着的盐场负责人午拓安答话道。
一开始他也不信,但喝了一口最上层和最底层滤池里的水后,两相对比,前者只是普通的咸涩,后者却差点将他齁死,于是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面对这个问题,不只是季莹不解,午拓安也是不明就里,心有疑虑。
赵昰站直身体,微微一笑:“不奇怪,道理很简单,盐溶于水而已。”
这么一说,两人虽不能理解透彻,却也有所明悟。这就像是把水当做一盘菜,出锅的时候需要放盐一样,虽然看不见盐粒,却是可以尝出味道来。
当然,皇上要炒的这盘菜是独一无二的。
后世人人都懂的饱和度问题,放在这个时代却是高大上的道理。
看着入目所及的盐田,赵昰感慨万千,他也无比的庆幸,当初认真的学过化学。这真是应了当初化学老师的那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季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小人儿,心绪难平,连续几日里积攒在胸的郁闷,也早已消失已尽。
那天,赵昰去太后寝宫请安,因为疲劳过度,不知不觉中就在那里坐着睡着了。早晨醒来他却发现,已经躺在杨太后用来午休的摇椅上了。问过吕品以后得知,在发现他睡着后,杨太后并没有试图叫醒他,而是摇了摇头,吩咐侍者把他抱到了摇椅上,然后就去皇帝的寝宫安歇了。
让赵昰印象深刻的就是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明显是杨太后用的。按理来说,在发现儿子有被掉包的嫌疑时,任何人都会心有芥蒂,更别说允许使用自己的私人物品。
可杨太后并没有收敛母爱的意图,不只是没有打扰赵昰,反而主动让出地方让赵昰安眠,并把她自己的被子,盖在了赵昰的身上。
不管她和赵昰之间的关系是默认的母子也好,还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也罢,也有可能两者都有,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她和赵昰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紧绷的状态,这也是赵昰竭力想要达到的效果。
目前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如此,赵昰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计划干架的路上奔腾,而不必担心后院起火,引燃隐藏起来的炸弹。
虽然杨太后的行为给赵昰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可总归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另一件关于他的事情,却眼瞅着就得滑入不良境地,那就是新妃季莹的感受。
古时结婚,新娘子头上的盖头必须要由丈夫亲自挑落,但是赵昰夜宿太后寝宫,留下季莹一人独守空房,盖头自然是无人挑落,一直戴到了天明。
当盖头被挑落,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却出现了一副啼笑皆非的画面。赵昰的目光中,面前的人儿已经不复昨日的美丽端庄,凤冠倒是还戴在头上,可脸上描画的精致妆容已经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沟壑,就像是一只小花猫。
而在季莹的眼中,此时的皇帝也没有了以前的那般从容淡定,脸上写满了愧疚,就连眼角边的分泌物都还没有擦去。在那一瞬间,两人都愣在了当场,心中准备良久的道歉和埋怨皆是无法吐露半个字。
当吕品以跌跌撞撞,拿着一只赵昰跑丢的鞋子追进来时,两人才结束这尴尬的处境。只是吕品以有些倒霉,被赵昰安排了很多杂事,让身为贴身侍者的他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这皇上还不会是恼他了吧,可昨天还好好的呢!
身为太监,吕品以当然不清楚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
虽然这一切都表明赵昰并不是有意夜不归宿,更不是不想面对,可季莹还是心有不愉。说到底,昨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一生中只有一次,不只是被缩减了半日时光,还没得到应有的重视,任谁都得郁闷非常。
她也不是爱耍小性子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提拔为太后的贴身侍女。既然盖头已被赵昰挑落,他又不是有心而为,也就不再做纠缠。当即收拾心情,服侍赵昰梳洗打扮起来。
听着夕阳下赵昰的侃侃而谈,何时产盐,产量如何,入钱几贯,钱销何处,一个个数字都在季莹的心中敲出巨大的声响,她那心中的郁气也被震动的慢慢消散,不复存在。
他已经陪着自己游玩了好几天了,虽然是他有愧在心,可也足够证明赵昰是重视她的,心中所担忧的那些事情也并没有发生。
她的夫君是一国之君,不只是被她一个人需要,眼前忙碌不已的黎民百姓需要他,远方守卫疆土,抵御敌人的士卒更需要他!她季莹何德何能,可以霸占着属于大宋的国君?
想明白这些,季莹长出了一口气,就如同卸下了一块大石,沐浴在晚阳下的她,就如同绽放出周身的霞光,让赵昰看的一呆。
赵昰感觉出季莹发生的变化,心中暗自点头,表示赞许。穿越之前的赵昰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网络的普及,也让他见识过很多女孩子的作妖天赋,大概了解一点女孩子的善变。
他不怕女人善妒,也不怕女人作妖,他怕的是女人的是非不分。
赵昰不要求自己的妻子如何如何的伟大,可总得分清楚是非曲直,三观得正。古往今来多少千古帝王,都是毁在了女人手里,虽说里面水分不少,可别忘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你有污点,就别怪别人做文章。
这几日,赵昰不只是单纯的陪着季莹游玩,也是一场实为考核的过程。虽然季莹比他大了将近六岁,是个名副其实的姐姐,但要是放在后世,那也只能算是个心智未开的小破孩!所以,赵昰不会指望她把属于孩子的那份稚嫩抛弃,变得如同老狐狸般成熟,但是处在这个年龄时,明辨能力也必须是要具备的。
身在皇家,有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只会沦落成可有可无的花瓶。那样的话,不管季莹忠诚与否,都只能永固冷宫了。有的时候,忠诚也是一种阻力。
幸运的是,季莹的样子已经表明了她的考核通过。人的改变,表现最明显的就是气质,自信的人和迷茫的人,给外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