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鸡鸣之时，萧承谨来了墨凉院子，她竟还没睡，独自在院中抚琴。
萧承谨在院口停下，静静听着。半晌，琴声停了，“这么晚来作甚？”
听见墨凉的声音，萧承谨也不躲藏，径直走了过去。“来看看你，不行吗？”说罢俯身挑了挑琴弦，发出悦耳的琴音，“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墨凉看看他，“我若已歇下，你岂不白跑一趟？”说罢，起身收了琴，“进屋吧，晚上的风还是太凉了。”
萧承谨本想去伸手扶她，却被墨凉躲开，只好跟她后面进了寝殿，“你可知我来是为何？”
墨凉盘坐在榻上，“自是质问我来了。”不然是与我闲聊的吗？萧承谨，你终是不肯相信我。
萧承谨走到墨凉面前，抬起她下巴，“所以你是故意的了？”萧承谨眯着眼盯着墨凉，“高楚楚对我有用你不会不知道吧？”
墨凉拂了他的手，“今日之事我并不知情，”墨凉看了看萧承谨，眸中似有些失望，“我自是知道高楚楚的用处，所以此事也没有追究。萧承谨，我不是什么都知道。”
墨凉知道别人的一切，却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如此这般，那你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呢？”萧承谨依旧咄咄逼人，他迫切地想知道墨凉的心思，想看懂这个谜一般的人。
墨凉笑了笑，“我知道高楚楚因利益和你在一起却爱上了你，我知道洛栖爱你而你却只当她是知己，我知道你明明觉得李木柔野蛮无理却莫名地喜欢她。我知道你们每个人，却唯独不知道自己。”
说罢，拿起茶壶想倒杯水却是空的。墨凉似是苦笑，“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只有我像那浮萍一般，不知来处，没有归宿。”
萧承谨没想到墨凉会说这些，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向墨凉，她拿着个空茶杯看来看去，嘴角带着笑，却让人看了心疼。
墨凉拿那茶杯在萧承谨眼前晃了晃，“我就像这茶杯一般，没有图案，没有出处，连水都没盛。哪怕拿着它的人再怎么观察，也什么都看不出。萧承谨，不是你看不出，只因我面上什么也没有。”
萧承谨看了看那茶杯，再看看面前的墨凉，她的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腿上的伤应该很疼吧，当时她那身素衣都被染红了。
萧承谨心中忽然有些苦涩，明明是个小姑娘啊，怎么总装得那么坚强。
“今日之事我知不是你的原因，你若不怨我，便说给我听吧。”萧承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墨凉，怕她不愿说，怕她怪自己。
墨凉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很常见的手段，”墨凉把垂下来的发撩到耳后，露出侧脸，“无非是把我和顾恒引到那屋子里，再加上事先点好的迷情香，想制造出我俩私会的样子罢了。”
“我为了让自己清醒些便拿簪子扎了自己，之后又给了顾恒一掌将他打晕。但因为失血过多，打顾恒时已有些脱力，再加上那该死的迷香，自己也晕了过去。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听完墨凉的话，萧承谨并不吃惊，和他想的差不多。
见萧承谨没什么反应，墨凉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早就猜到了吧。你本就精通制香，那屋子里残留的味道那么大，你不会闻不出。”
“委屈你了。”或许除了这句，萧承谨也说不出什么了。是他的侧妃构陷别人，可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墨凉将计就计故意中招。萧承谨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总是这样想她，总是伤她？
“萧承谨，你不必自责，你就应是这样的。”墨凉已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又摆弄起花瓶中的花来。“你本就是多疑的，再加上我总是说一些让你疑惑的话，你若是不怀疑我，我可要怀疑你是不是萧承谨了。”
萧承谨轻轻握住墨凉捏着花瓣的手，“既然你知道我疑你，为何还要待在这里？”她的手很凉，被萧承谨握住时，轻轻颤了下。
“李木柔每次见了你都和你对着干，可你每次想起她，是不是觉得她其实很可爱？哪怕每次你俩都要吵半天，你是不是也挺开心的？”墨凉忽然提到李木柔，萧承谨有些惊讶，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萧承谨皱皱眉，看了眼墨凉。墨凉微微一笑，“你莫要想歪，我只是打个比方。再比如，你虽对洛栖无男女之情，如若她与你一刀两断，此生再不往来，你也会难过不舍吧。所以，有些事，是我要做，与他人无关。”
“那你对我这般，又是为何？”萧承谨反问墨凉。
这天下高人无数，当然有许多人不被世知晓，萧承谨可以不知道墨凉的来历，但她为何而来却必须弄清楚。
墨凉笑笑，好像又看穿了萧承谨的心思，“自是为你而来。”墨凉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萧承谨手背上，“我想你好好的。”
萧承谨愕然，他没想到墨凉会说的这般直白，让他猝不及防。
半晌，萧承谨抚上墨凉的脸，“你不是说，自己不是那种爱上我的傻女人吗？”那眼神温柔似水，墨凉看着他，只觉得真真假假，是试探又有些深情。
墨凉微微扬了扬嘴角，抬头直视萧承谨的眼睛，却一时说不出什么，想低下头，却被萧承谨抬起下巴。“怎么不说话了？”
墨凉顿了顿，“若我说我喜欢你，你还会疑我吗？”眼神中似有两分祈求。
萧承谨睫毛颤了颤，松了手，“正如你说的，天下傻女人太多了，不缺你一个。”
墨凉笑了，萧承谨觉得那笑容三分苦涩，三分苍凉，三分淡然，还有一分，是爱意吗？萧承谨看不出，也不敢再看。
哪里敢喜欢你，墨凉对自己说，只是来看看，只是想他好好的，没有别的，不许有别的。
墨凉乏了，起身想去床上躺着。未曾想双腿盘的太久，再加上大腿上的伤，竟一时没了知觉，整个人倒下去。
萧承谨见状忙去搀扶，墨凉抬头，正对上萧承谨的眸。萧承谨想着说些什么，刚微微张嘴便被墨凉点住。
墨凉凑到萧承谨耳边，“我只想你好好的，信我一次，好不好？”说罢自己立起来，慢慢走到床边。
萧承谨仍立在原地，纵使萧承谨多么无情，此时此刻，他动摇了。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坏了，竟要她恳求自己接受她的好意。
“萧承谨，我今日说的多了些，你若嫌烦便忘了吧。我本不应要求你什么的，你且别放在心上。”
墨凉低着头，眼睛向下看，眼角好像闪闪的，许是困了吧，萧承谨这样告诉自己。对，她应是困了，自己该走了。
萧承谨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定是乏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萧承谨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院子，待躺到自己床上，他眼前浮现的是墨凉的侧脸，和她眼角的点点闪光，自己今日做错了吧。
明知被冤枉的是她，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墨凉，是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对我的好。萧承谨觉得胸口有些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自古君王多薄幸，萧承谨想，我既选了这路，便不能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