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东汉末年的诗歌在夜空中回荡着,清冷明亮的满月配合着营地的篝火,真是一幅绝妙的画卷。
“柴大官人,多谢您今日的收留和相救。”
林冲朝着正对月当歌的年轻男子深深地行了一礼。
在时迁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出门打猎的柴进柴大官人的营地。
虽然只是出门打猎,后周皇室出身的柴进却如同“御驾亲征”一般,门客们都携带着一流的兵器和皮甲,随行的还有马夫和下人。
最重要的是还带有几名医术不错的医师!
如今伤口都已经处理好,沾满血污的囚服也已经换下,换上一身整洁而严肃的黑衣,林冲似乎又恢复了在东京汴梁时的样子。
“真是绝妙的男子呀!”
柴大官人回过头来第一件事便是称赞林冲,这让林冲受宠若惊。
“大官人厚爱了。”
“并没有,京中八十万禁军教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豹子头’,是称得起‘绝妙’二字的。”
柴大官人面带微笑,俊美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亲切随和。
“怎敢,如今的林冲不过丧家之犬而已。”
白日间还是个披枷带锁的囚徒,若不是眼前这个男子,恐怕性命都难保。
被夸赞为“绝妙的男子”,真是讽刺呀!
“今晚的月色真是不错呀!”
柴大官人又回身看向了天上的月亮,林冲也随着他的话看了过去。
三月十六,月正圆,星正稀。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是曹孟德的《短歌行》呀,无枝可依……真是像极了我现在的样子……”
听着柴大官人的吟唱,林冲也不由发出了感叹。从京都到沧州,自己不就是那无枝可依的乌鹊吗?
“那就让我柴进来做你的依靠吧!”
柴进的语气突如其来的坚定。
林冲有些惊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冲兄弟!柴大官人!你们在这呀!”
呼唤声传来,豪放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等我下呀!鲁大师!”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从营地中跑了出来,正是鲁智深和时迁。
“兄弟,曹正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不过人还没有苏醒过来。”
鲁智深向林冲说了曹正的情况,林冲点了点头叹道:“真是辛苦他了,因为我也遭受了这样的迫害。”
林冲的心思一下子被拉到了东京汴梁城的某个冬天,他给了一个在街边将要冻死的男孩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虽然不太会说话,脸色也苍白的好像“鬼”一样。
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格外清澈。
也正是那双眼睛让林冲最后决定收留眼前这个名为曹正的孩子。
“不要再难过了林教头,我来给大家看一件宝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林冲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时迁满是自豪的朝众人摇了摇手中的百宝袋,袋子鼓鼓的,还发散着淡淡的金光,向大家“宣告”着自己是一件不凡的宝物。
“哦?是什么宝物?南海的夜明珠吗?”
柴进首先道出了自己的猜测,出身贵族的他,着实见多识广。
“哈哈哈,您可猜错了柴大官人,夜明珠可比不了这件宝物呀!”
见柴进都猜错了,时迁更加自得,鲁智深却是个急性子:“你这厮别卖关子了!还不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急什么呀大和尚!既然是宝贝,当然要仔细一些了!”
时迁不急不慢的打开百宝袋,把那宝物缓缓地拿了出来。
一道夺目的金光突然出现在了这幽静的夜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什么东西呀?这么亮!”
“对呀!莫非不是神仙下凡?”
“那亮光旁边,好像是柴大官人!”
“还有林教头他们!难道他们都是神仙下凡吗?”
一时间人声嘈杂,本就崇拜柴进的门客们更是把身处突然出现的“神光”周围的柴大官人视为了神明。
“原来是这件宝物!时迁,原来你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禁宫’大盗呀!”
那宝物是一把酒壶,夺目的亮光,是来自宝物上装饰的夜明珠和七八种宝石。似乎不只如此,用于塑型的紫金应该在熔炼的时候也掺入了夜明珠的粉末。
外表刻满了宫廷御用的飞龙雕纹,这分明就是当今皇帝最喜爱的宝物——紫金八宝夜光壶!
“怎么?柴大官人认得这件宝物?”
时迁似乎有些惊愕,眼前这个身处庙堂之外的贵族,似乎什么都知道。
“世上没有我‘小旋风’柴进不知道的宝物,反而身为盗贼的你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这只是从一个大和尚身上顺来的……一个和鲁大师一般的胖大和尚!”
门客们也逐渐围了过来,走近些的已经看清了宝物的样貌,使得议论之声更加的嘈杂。
而面对着比明月更加华丽的紫金八宝夜光壶,林冲和鲁智深却紧锁着眉头。
“如此说来你只是黑吃黑,真正的大盗不是你,而是那个和尚?”
“谁知道呢!兴许是那个大和尚抢别人的也说不定!毕竟他看起来比鲁智深大师还要凶恶!”
时迁发现鲁智深和林冲神情有些不对,不由地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臭毛贼,让洒家好找!”
一声咆哮从一众门客中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黑影直袭时迁而来。
“哎呀妈呀!”
时迁本以为暴跳如雷的会是鲁智深,却没想到人群中会有人偷袭。还好时迁机敏,只一瞬间便往后急退了数步。
黑影很快到了跟前,但是鲁智深也很快横在了时迁前面挡住了他。
黑影没有停下的意思,借着冲劲双拳齐出,直击鲁智深的胸膛。
破风之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暴喝,众人只见鲁智深一双大手一同伸出,牢牢抓住了来者势如破竹的双拳。
众人这时也瞧清楚,那道黑影竟是个和鲁智深一般身形的和尚。
紫金八宝夜光壶仍然在夜空中闪耀着,夺目的“神光”中,两个互相角力的胖和尚,像极了西方极乐世界中的罗汉在角力一般。
眼见就要陷入僵局,大和尚奋力挣脱开了鲁智深,抽出悬在腰间的戒刀,迎面砍去。
鲁智深不敢示弱,也抽出了防身的戒刀,接住来者的招式,与其厮杀成了一团。
时迁趁机收起了宝物,不知溜到了何处。
本来身处亮光之中的众人突然眼前一黑,又是一阵骚动。
但是,对于在场中以命相搏的二人来说却是影响不大,刀光铺天盖地,可谓势均力敌。
“出刀如虎啸山林!是少林的伏虎刀法吗?!”
偷袭众人的大和尚正和鲁智深正厮杀到深处,突然感到背后一凉,于是忙逼开鲁智深往旁边一跳。
林冲取了一根长枪,此时正朝大和尚杀来。
银白色的枪花铺天盖地,大和尚慌忙招架,却抵不住枪花来的太快,左臂已经被扎中了一下。
月光下,只有鲜血是滚烫的。
“好厉害的枪呀!”
大和尚不由地发出了感叹着,手上却不敢再有半分松懈,若不是他的硬气功功夫扎实,怕是左臂已经废掉。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手持长枪的男人,凛冽的杀气笼罩着他,让他感到有些胆寒。
就好像一头野兽一样!
鲁智深见林冲加入战团,也没有闲在一旁,戒刀舞的飞快,势要和林冲拿住眼前这个大和尚。
“真是惊艳的枪法!”
手舞长枪的林冲身形潇洒,与鲁智深的大张大合的招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一旁观战的柴进不由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惊叹。
“可恶!两位暂且住手!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本来一个鲁智深已经很难对付,加上一个林冲,又怎么应付的过来!不过五六个回合的功夫,那个大和尚便慌忙喊停。
林冲和鲁智深都是生性磊落的人,本就不愿以二欺一,闻声便一齐住了手。
“你这贼厮!若不是洒家禅杖不在手边,否则早就一禅杖打死你这厮了,安能让你在这鸟叫!”
鲁智深对大和尚十分不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贼和尚!你等着!来日我再与你分个高下!”
大和尚缓了一口气,也再没有厮杀的意思,照着一个没人的方向撒腿便跑。
林冲见状,正要去追,无奈双脚疼痛,再加上那大和尚轻功极好,眨眼的功夫便与众人拉开了好远的距离。
“贼和尚!给我记住!‘生铁佛’崔道成早晚会来取你的狗命的!”
崔道成一边跑着一边不忘叫骂,鲁智深想追却也是轻功不济,追不上他。
“贼和尚!你也给洒家记住!洒家是‘花和尚’鲁智深!有本事尽管来找洒家报仇吧!”
鲁智深朝着‘生铁佛’崔道成逃跑的方向怪叫着,但是月光下远方漆黑一片,却是已经不见了人影。
“溜得真快呀!‘脚底抹油’佛!”
鲁智深仍然愤愤不平,林冲却是一言不发,就那样在月光下横枪而立,似乎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吗林冲兄弟?”
“大哥,你还记得高俅给你罗织的罪名吗?”林冲问道。
“是涉嫌盗窃紫金八宝夜光壶!”
鲁智深突然恍然大悟!于是对放走了崔道成更加后悔:“真是可恶!可惜让这贼厮走脱了!这个让洒家蒙受不白之冤的小人!洒家早晚扒了他的皮!”
鲁智深更加的愤怒,手中的戒刀忍不住的狂舞着,漫天的刀光在月光中显得格外当然寒冷。
众人恐鲁智深发狂伤到自己,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营地或是篝火旁。
林冲伫立在鲁智深不远处,神情萧瑟的盯着崔道成离去的方向思索着什么。
柴进站在林冲身边,看着一言不发的林冲,他不懂林冲在思索什么,只是感到了林冲散发出的悲伤……
“又想到了什么吗……真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呀……”
柴进在林冲背后喃喃自语,心中不愿再打扰他,便悄悄地回了营。
鲁智深也很快安静了下来,似乎有些累了,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月亮出神。
林冲脑子里不停的搜索着崔道成的身影,那和尚,自己应该什么时候见过……
如果见过,他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否和自己经历的惨剧有关系呢?
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月光冰冷,人心更冰冷。
明月之下,微风之中,似乎遮不住许多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