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也是担心李言蹊,经常去客栈陪他。尽管楚暮对此表示十分不满意,他也只能在忍着,反正卿九回来之后会加倍的补偿他。
李言蹊的气色愈发不好了,之前为了在顾府人面前留下最后一份尊严,他强迫自己吃那些稀汤寡水,每日打水梳洗。现在独自一人呆在客栈,要不是卿九嘱咐店家按时送餐,他连吃饭都不管了。现在他每日就在床上躺着,或在窗子前坐着。面色灰暗,头发披散,像一个行尸走肉。
有一次,卿九看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拖下来,逼着他去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可他只是懒懒的看了卿九一眼,随即又到床上躺着。
卿九见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怒骂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好歹是个男人,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在这里为他消沉,你要是出事儿了他会看你一眼么?他不会!你赶紧振作起来,高调的去未央阁,要么去你的故乡,让他知道没有他,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不行么!”
他喃喃道:“故乡,呵,我没有故乡。他说过要和我一起走的,怎么就突然不要我了呢?怎么会这样呢?我们都说好了啊,要共度余生的……”
嘴中不停的说这些话,像是魔怔了一般。
卿九心酸,险些掉下泪来。罢了,只要他还活着,时间长了,总会能走出来的。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有七日,顾家与李家就要结亲了。坊间的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顾家公子,风流倜傥,腹有诗书,精通音律,气度不凡。曾经啊,游山玩水,享尽天下乐事,就这么不管偌大一个顾府,是京城里有名的风流才子。可是呢,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李家小姐,大家闺秀,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让人见之忘俗。”
“一日,李家的少爷办了一个酒席,请了很多人来饮酒,其中,就有那顾家公子。酒席呢,在晚上,顾家公子不胜酒力,就去李府的花园吹风,就看见有一女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月光照着,跟天上的仙人似的。诸位看官,你们猜……哎,对了,这就是那李家小姐。顾公子对李家小姐一见倾心,回到家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天天就想着能见到李小姐。于是啊,一有空就去李府。李小姐呢,也偷偷仰慕着顾公子。哎!这下好了,两家在朝中都是大官员,门当户对,这亲自然就结下来了。”
“可是呢,顾公子风神俊朗,总有那些不知廉耻的东西往上凑和。”
底下有人接话,“是不是顾公子带回来的那个唱戏的。”
“这位看官说的不错,就是那个戏子,而且啊,还是个男人!”
下面像是炸开了锅,有人说恶心,还有些极尽下流的话嚷嚷的声音很大。
卿九急匆匆从客栈找到这里时,就正好听见这一段,李言蹊独自坐在二楼栏杆旁,面无表情地听着。
卿九走到他身边,低声劝道:“我们走吧,听这些不也是让自己糟心么?”
李言蹊动也不动,眼睛里黑漆漆的盯着下面,没有一丝光,“没事儿,我想再听会儿。”声音轻飘飘的。
他现在像一滩死水一样,看起来失魂落魄,哪有分毫当初风华绝代的样子,也难怪没人能认出这位“名人”。卿九绝望的想,难道他就这样了么?
“顾公子带那个人来京城,本是出于爱才之心。可那李言蹊是从穷乡僻壤之地出来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呀!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死缠烂打,前几日听到顾公子要成亲的消息,竟然不顾廉耻,大闹顾府,竟说出顾公子和他曾有床第之欢。一个男子,竟然能为了荣华,说出如此下流之语,也不愧是从勾栏出来的人。顾公子是何等人物,岂是他能污蔑得了的!”猛然一拍惊堂木,引人心头一颤。
下面静默一会儿,骂的更厉害了,污言秽语大声吵嚷,二楼听的也是一清二楚。
卿九听的时候就忍不住了,她想冲下去把这个地方给拆了,可让李言蹊抓住她的手臂,抓得她生疼。她反应过来,流言不会因为她砸了这里就止住,说不定她今天砸了这里,明天大街小巷又会传出她为了李言蹊如泼妇一般,不知道又能编出来什么引人唏嘘故事。
这一出总算是听完了,走出茶馆,在街上竟然也能听到有人议论此事。
“哎你们知道么,那个有名的戏子,就是个爬男人床的贱货,人家不稀罕他,他还不要脸的往人家跟前凑。”
“我也听说了,不过那个男人长得就是个妖艳贱货,看着就像那种不要脸的人。”
“那你们说,这男人玩儿起来是不是更带劲啊,嘿嘿。”
“勾引人还不得有些手段,说不定在床上多浪呢,啧啧真是下贱。”
这些话卿九听了就觉得受不了,要说的是自己估计能让人发疯,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淡甚至是死寂,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回了客栈,卿九绞尽脑汁想着让他看开些,可搜肠刮肚说不出来一句话,这种万人唾骂、心爱之人对自己弃如敝履的感觉她也经历过,知道这时候有多绝望,也知道安慰有多苍白。
还是李言蹊先开的口,“你说,这件事为什么会传的这么快而且如此之广。”
卿九顿了顿,只想到一个可能,这让她感到恶心。
李言蹊面色惨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的浮尸,显得瞳孔愈发幽深。“没错,除了他们授意,又怎会传的满城皆知。真是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剩我一人在泥潭里受人唾骂。不过说的这样真,说不定我真的做过这些事情呢。”
他的语气让卿九害怕,赶忙道:“这都是他们的错,顾府无情卑鄙,世人被蒙蔽了双眼。你不能陷在里面,走吧,走得远远的。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
卿九觉得这话耳熟,想起来扶风也对自己这样说过。然后她绝望的发现,她的生活好像在另一个人身上循环了。
“没事的,离他成亲还有六七日,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我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管这些事情了,真是让人恶心。”
这时候,卿九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想着,现在不管有多绝望,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