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这些尺码和数据,再参照普林尼提供的角锥顶石阶数(24)和圆柱数(36),牛顿和他的建筑师普兰试图合理地复原莫索林的上部和角锥顶,但他们发现,他们很难给建筑配上形式各异的立体雕塑与浮雕,其中一个主要困难就是缺乏精确的基座平面设计图和底部建筑尺码。牛顿的皇家工程队采用了维多利亚铁路测量队的开凿和填补技术即“采矿法”,使得在整个工程中不必将四角区剖开。不管怎样,在普兰甚至还未到达之前,大部分工作已经完成,并被填好,这个严重缺陷到1966和1977年之间,克利斯蒂思·杰普生进行新的发掘时才得到弥补。
4.杰普生与莫索林
如果说在伊玛姆土地上发现大量残存雕刻品是牛顿发掘的主要收获,那么杰普生的突出成就就是清理并清晰地勾勒出基座的平面结构,同时还获得了那里遗留的其它建筑和雕刻残片。综合平面图展现了基座区的主要特点和基址坑同北部、东部围墙及通道入口间的联系,而一些遗存就是在东部围墙中央发现的。虚线指示着在牛顿发掘之前覆盖其上后被他买来拆除的房舍。四角区上的巨大圆锥形废物堆是牛顿用来阻止当他离开后人们在上面进行建筑的,然而不久一座新舍还是在伊玛姆土地的遗址上矗立起来。
可以看到,墓室并没有位于整个建筑平面的中心,而是偏向西北角。这个布置可能是用来对付将来的盗墓人,更有可能是为了和先前的一个墓放在一起,那个墓的主人是哈利卡纳索斯的阿特米茜娅一世。她曾经于公元前480年,在塞拉米斯湾战役中与波斯国王薛西斯并肩战斗反对希腊人。莫索罗斯期望用这种方法加强名不副实的所谓王统血缘联系。从西南角的石阶可以看出,早于莫索林的重要陵墓确实曾经存在过,不过它已被莫索林的地基所覆压。
四角区西部凿进岩石里的宽阔石阶向下一直通到墓室的入口,显然这是为莫索罗斯下葬修筑的。挡住陵墓通道的庞大绿石至今仍然存在,牛顿进行发掘时,它依旧位于原处。人们把它掀翻,发现在它的下底分布着许多的镂痕和暗榫,以便其推进来后便于放置。石头前部和顶部的凿痕则不过是后来试图闯进行窃的强盗们的徒劳之举。在巨石前边、石阶脚下,有一大堆石块,牛顿曾认为是坍塌的墙。杰普生把它们搬开,看到它们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祭奠用的牺牲品的遮蔽物,这些牺牲品大概是莫索洛斯入殓后供奉于此的,包括几只全羊、几只鸡和鸽、一只鹅、一些精宰的牛羊肉块和相当数量的鸡蛋。这种对逝者的祭祀方法与中东葬仪的渊源关系反而比希腊更近一些。
基底的最重要的建筑特色,就是利用了像城堡西南角和东北角上那样的绿色火山石。这些石头可以使人很容易看到莫索林平台的基底上遍布的凿穴,它们揭示出了基底的大小尺寸,即长边38米,短边32米。按照一希腊尺合32厘米计算,正好与普林尼所提到的440英尺周长相吻合,而边长为38.40米和32米,恰巧等于120和100英尺。
为建筑复原提供的另一重要参考就是杰普生在基座区发现的一些建筑石。其中一些角锥顶的宽阶石碎块上,留有给雕塑提供的凿穴,证明狮子塑像是放在角锥顶的底部。还有一些用蓝色石灰石制成的雕像底座的碎块,很容易看出是来自平台部分,上面铸出了前缘和安放雕塑用的穴槽,表明那些无支撑物的立体雕塑是被摆在平台向外的突出部位上,并倚靠着平台的墙壁,它们很可能并不在同一平面上。有大约20块这种碎块留下来,大多数是属于和实物同样大小的雕塑上的。其中有一块显得特别重要,它提供了台阶完整的突出部分。它仅有72厘米,相当窄,说明它上面的雕塑和墙靠得很紧,像三角顶上的一样,用蓝色石灰石制成的面石,进一步证实了平台的某些部分是由这种浅色石头构成的,以和旁边的白色大理石及色彩斑斓的雕塑相映衬。
在杰普生的发掘过程中,还有其它两个关键性的发现,一个已经简略地提到,就是圆柱之间轴距的估算。根据城堡中发现的完整的框缘柱,得出这个距离正好是3米。如果我们倾向于普林尼的观点,假定有36根圆柱,各边分别为11根和9根,那么平台上部边长最大就是32米和26米,同底部边长相比,每边向里缩进3米,使整个平台侧面成梯形状。一个梯形的平台正好符合古查德的描述“爵士越向下挖,底部就越大”。另一个发现就是也了解到从平台到柱列之间过渡带建筑石的顺序,证实了阿蒙森中楣位于平台上部,柱廊的正下方。如果符合实际的话,那它正好是116米周长,其中约四分之一保存下来。
10年前发现的一幅莫索林窄侧面复原图,展示了该建筑物上各种雕塑品的一种可能安排。该图融合了以上讨论的各种不同来源的素材。角锥顶台阶数和圆柱数取自普林尼,由此整体高度达到140英尺(1英尺32厘米,计合44.80米),其中平台60英尺高,柱廊37.5英尺,角锥顶22.5英尺,驷马车及其底座20英尺。符合这个设计的还有以下数据项:角锥顶台阶的级高和级宽(级高30厘米,级宽则最下面一级60厘米,其他的长边43厘米,窄边54厘米);圆柱间轴距(3米);陵墓底座宽(窄边32米);平台底部石阶突出部位(72厘米),以及雕塑和中楣的规格尺寸。一些雕塑品的位置已经得以确定:驷马车在顶端,狮子在角锥顶底部,阿蒙森中楣在平台上部,与实物同样大小的战斗场面雕像则在平台下部。在柱列顶部的镶板上还装饰着刻有提修斯功绩的浮雕。其它雕刻品的位置还有待商榷。但如果我们同意所有的雕塑与中楣均被置于建筑外侧,那么可供随意改动位置的空间就很有限。
我们确知,在爱奥尼亚风格的柱顶盘上没在中楣,所以现存的两块未确定位置的中楣中,反映拉庇西人和桑塔人战争场面的那块似乎可能属于驷马车组的底座,而反映赛车场面的则有可能曾嵌在柱廊后面内壁的上部。这样,在莫索林的三个主要建筑结构的顶部,都装点有镂饰的中楣。
在未确定位置的立体雕塑中最重要的就是巨大的人物塑像,它们构成一个宽广系列,反映加里亚的统治家族及其祖先,其中保存的最完好的则是被称作莫索罗斯和阿特米茜娅的两座。这些塑像理所当然应被安放在柱列间的显著位置上,但目前还缺乏与此有关的证据,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有底座。
侧面图上的其它立体雕塑,很明显是大都模仿三角顶雕像的风格被倚墙放置在平台的窄边上。问题是从地面算起平台一共有多高有多少级,这还不得而知,无奈只能凭臆测行事。由于雕塑有3种规模,从与原物一般大小一直到原物的1.67倍,有人认为应该把它们放在三处平台的突出部位上,这样从平台底部到顶部的台阶上才会有足够的空间,然而杰普生目前则坚持平台是两级而不是三级,雕塑摆放的应比上面的复原图更加紧凑。由于平台上的雕塑惨遭霍斯庇泰勒斯爵士毁坏,现仅存数量众多的小残片,所以两种意见都缺乏充足的证据。是否可以考虑:将表现狩猎和祭祀场面的巨型雕塑放在最上层,将表现有骑兵参加的希波战争景况的雕塑放在最下面,因为它们与真物一般大小。还有一些默立的人物雕塑,有男有女,属于中等规模类型(也称作大于真物的类型),安排在两组的中间。平台的各级高度按3∶4∶5分配,以与上面摆放的雕塑大小相契合。
除平台外,其它部位还有许多遗留问题。如站在角锥顶顶端马车上的人是谁?把它放在建筑的最高处又是什么意思?从马的雄壮、车体的巨大来看有些像波斯总督的仪仗,或许是一个在某种说教下代表莫索洛斯的神秘物,但它是个人还是个神,还是介于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史料表明莫索洛斯曾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神,但以一个希腊人的眼光看,把驷马车组放在这么一个崇高的位置上不言而喻就是神化。其它问题还有,平台顶部的狮子是一对对放置还是成一线对称排列呢?通常认为后一种意见较有道理,因为其中一些狮子的头扭向一侧,它们可能是两边的领头狮,但不管怎样,确实还没有能够令人信服的证据。在以弗所附近的贝莱维,有一座比莫索林稍晚的建筑叫希罗思,上面和狮子塑像类似放置的格立芬(希腊神话中的怪兽)就是成对儿排列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两者中间夹有一个花瓶,这在莫索林是从未有过的。
5.莫索林企图告诉人类什么?
莫索林内部又有些什么东西呢?同样,可供考证的材料很少。我们已知道,波德兰城堡中有许多绿色火山石是从莫索林内部拆下来的,由此看来,它内部大多数地方可能是实心结构。杰普生认为,象一些埃及金字塔一样,它可能是两处枕梁顶内室,一个在墓室上面;另一个位于柱廊之后,以取代传统的希腊“塞勒”式结构。存在不存在一条进入内室的通道呢?不存在是很奇怪的,哪怕仅仅是为了维修的方便,但我们对此仍然是一无所知。
那么我们又如何解释这座神秘、奢华而又显得不必要的建筑呢?它仅仅是野心勃勃的莫索罗斯(或阿特米茜娅)的随意之作吗?或是一种奇妙的象征?几乎可以认为,它存在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它是一个开创者之墓,是纪念开创者莫索罗斯,或更精确地说,是纪念哈利卡纳索斯的复兴者莫索罗斯,它并未准备成为一个王家陵冢以安葬其他王室成员,也无任何材料表明除莫索罗斯外还有其他人葬在那里。但是如此宏大的精心建造的陵墓,总使人怀疑还有其它不寻常的动机。
值得讨论的是,莫索林这个奇异的建筑融合了来自三种文明的不同特点,里西亚的、希腊的和埃及的。巍峨的长方体平台是里西亚陵墓建筑的特征,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赞塔斯的纳雷德墓,现已在大英博物馆部分复原;平台之上的柱列是源于埃菲斯的希腊爱奥尼亚式,精致的脚石和底座支撑起细长的带有凹槽的柱身,涡形的柱头和略低的柱顶盘上雕有齿饰和线脚;而巧夺天工的阶梯状角锥顶则可能是埃及文化的结果,尽管一些人只把它看作是驷马车组的华丽基座。这座建筑物博采众长,风格多样,但它的装饰却全部采用希腊的建筑和雕刻样式,并且聘任希腊最好的艺术家来完成,显示出莫索罗斯对希腊文化的偏爱。然而从整体来看,它不啻为一个加里亚文明优越论的宣言。很可能,莫索罗斯和阿特米茜娅曾企图建立起以哈利卡纳索斯为首都的加里亚帝国,并据此把莫索林作为希腊及非希腊文化荟萃的象征。虽然历史并没有这样发展,但一代人过后,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实现了可能曾萦绕于莫索罗斯心头的梦想。
鲁西安,从事创作于公元2世纪,他的作品多是愤世嫉俗的写实之作。在他的《死者的对话》里,他虚构了发生在阴间里犬儒学派哲学家狄奥根尼斯和莫索罗斯之间的一场对话,用预示性的语言为莫索林加上了一个绝好的墓志铭:
“告诉我,加里亚人,”狄奥根尼斯说,“为什么你如此高傲,总是企图享受远胜于我们的尊荣?”
“这是因为,”莫索罗斯答道,“我长得高大、漂亮,屡战屡胜。但最重要的是,在哈利卡纳索斯的上面,我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纪念塔,并用最好的大理石制成逼真的雕塑,用最完美的形式加以修饰,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狄奥根尼斯回答:“我的漂亮的莫索罗斯,在这里你的健与美已不复存在。如果我们举行一个选美竞赛,我看不出你的头颅骨比我们大家强多少,至于您的陵墓和名贵的大理石,大概只能给哈利卡纳索斯人增加一些向游人炫耀的资本。而您本人似乎从那里得不到什么,除非您声称您比我们大家多了一个沉重的负担,被那么多石头压在底下。”
“这么说这些都是空的!”莫索罗斯嚷道,“莫索罗斯和狄奥根尼斯平等了?”
“不,阁下,”狄奥根尼斯答道,“我们不平等。莫索罗斯一回忆起世上的一些他认为曾带给了荣光的事情便会痛苦得呻吟,而狄奥根尼斯则可在一旁舒心地笑。莫索罗斯可以谈起他的妻子阿特米茜娅在哈利卡纳索斯为他建造的陵墓,而狄奥根尼斯甚至不知道他的尸骨有无安葬之处,对此他也并不关心。他只给后代留下一份精神遗产,表明他是个有益的人,这份遗产比起莫索罗斯那用加里亚奴隶血汗筑成的有形遗产来说更高尚,基础也更坚实。”